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贫僧_时镜【完结】(63)

  “我回来了,别哭。”

  别哭。

  凤箫本来是不想哭的。

  可听了他这看似云淡风轻却偏带着一点安慰意味的声音,却是不知怎的,触动了某一道情肠,无论如何也没忍住,眼前霎时模糊,泪水濛濛。

  她是很端庄的长相。

  齐刘海,鹅蛋脸,杏眼琼鼻樱桃唇,穿着一身鹅黄的百褶裙。素日里看人的时候都没什么表情,能镇得住下面人,是有几分威严在的。

  可现在那眼泪一滚,立时变得可怜巴巴。

  简直像是被人遗弃了的小猫儿……

  沈独心底忽然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搭在她头顶的手,这时也不知是放着好,还是撤走好,一时竟显得有些尴尬。犹豫了好半天,他才又好气又好笑地重新摸了摸她头,开口威胁她。

  “再哭,信不信把你卖出去?”

  “呜呜呜……”

  他这么一句之后,凤箫的眼泪不仅没止住,还掉得更厉害了,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甚至还哭出了声来。

  两只眼睛红红的,干脆蹲在了地上,抱着自己膝盖,缩成了一团。

  沈独手还在半空中。

  这一时间,一个头两个大。

  他不会哄女孩子,或者更确切一点说,他就根本不会哄人。一向只有旁人哄他的份儿,哪里有他去哄人的时候?

  于是便看向了后方其余的侍女。

  他本是想叫她们哄哄的。

  岂料他目光才一转过去,那些侍女都跟受惊了一般,几乎立刻就醒悟了过来,连忙跪了下来,将手中的器具搁下,磕头行礼:“奴婢等拜见道主!”

  “……”

  沈独将要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看了凤箫一眼,终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干脆让她继续哭着,直接从她身边踱过,向着寒绝顶走去了。

  寒绝顶在间天崖的另一侧,距离不很远。

  没一会儿便能听见里面传来的声音了。

  是姚青。

  “……属下只知昨日在不空山西面道主曾经出现,搭救了我等。但问及是否要回间天崖时,只说还有事情要处理,暂时不回。所以,要问道主行踪与计划,属下实在不知。”

  声音里透着一点犹豫。

  还有,浓重的忧虑和忌惮!

  此刻的寒绝顶上,新来的弟子不多,大部分都是早就认识姚青的人,对她平日说话的口吻早就熟悉。

  眼下一听,哪里能听不出其中的差别?

  裴无寂暂未说话,旁边却一下有人直接冷笑出声:“姚右使这话说得可真是蹊跷!你都已经见过了道主,怎会不知道道主去了哪里,什么时候会回来?他若不信任你,会出手救你吗?”

  场中气氛,顿时一冷。

  姚青转过头去,就看见了说话的那人:浓眉大眼,身材高大,这大冷的天气里只打着一件短褐,赤膊袒胸。

  是江阴分舵的舵主曹新。

  道主还在的时候,他便喜欢逢迎拍马,只可惜道主不吃他这一套,对他总有一种说不出的冷淡。

  在道中诸舵主之中,他位置很尴尬。

  嘴上他说着忠于道主,甘效犬马之劳,可道主出事的时候,他却是第一个倒戈裴无寂的人。

  对于这种“识时务”的人,裴无寂也当然不会拒绝。

  派系之间的倾轧,死了不少人,也有不少分舵被裴无寂清洗。道中原本紧张的地盘空出来了不少,江淮那一带便被分给了曹新。

  所以算起来,曹新该是如今分舵舵主里最得意的一个。

  间天崖左右二使在道中的地位,仅次于道主,可眼下曹新竟敢这么不客气地对姚青说话,一定程度上已经说明了眼下妖魔道中的特殊情况。

  若是往常,姚青早一梭子毒镖射过去了。

  可现在不行了,道中掌权的是裴无寂,她还没那个本事在他眼皮子底下杀人。

  胸口有些起伏,呼吸也压抑了几分。

  姚青暗自在心里骂了一声,却是强将那激荡的杀意又按了回去,向着那曹新皮笑肉不笑道:“道主是什么样的脾性,曹舵主不应该深有体会吗?他连舵主您这样精明圆滑的人都不愿意搭理,又怎会纡尊降贵来搭理我?你若怀疑我说谎,大可询问当日与我一道的几个兄弟。”

  “你!”

  她这话说得辛辣,曹新一听,哪里能感觉不出她在用自己旧日热脸贴冷屁股的事情讽刺自己?

  一张脸几乎立刻成了猪肝色,竟是恼羞成怒!

  “询问他们?谁不知道那几个小喽啰是你心腹?自然是你说什么,他们就说什么!你说道主还活着,可拿得出证据来?!”

  整个寒绝顶上,一片安静。

  每个人的目光都落在曹新的身上,也几乎都能猜到他下面会说什么。可前头台阶下的那个人没说话,他们自然也就以为对方是默认了曹新的一切言语。

  甚至可以说,曹新作作为,都是他所授意!

  姚青是个暴脾气。

  可这不代表她没脑子。

  曹新这话一出,她立刻就冷了脸:“曹舵主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曹新冷笑一声,直接上前道,“前些日道主为蓬山那顾昭率领正道追杀,本已经重伤,逃到了不空山。你却说道主在关键时刻出现搭救了你们,不仅安然无恙,还功力大进!姚右使真当我等是傻子不成?怕是不知你包藏了什么祸心,编造出此等鬼话,扰乱我道中军心,别有一番阴险图谋!”

  “姓曹的!”

  姚青两眉抖地倒竖,已然到了气炸的边缘。

  可曹新还没停下。

  甚至越说那声音越大,还指着姚青质问起来!

  “怎么?心虚了,被我说中了?!人人都知道今天该是什么日子:这些年来,道中大小事务,哪一件没有裴左使经手?他为道中可谓是鞠躬尽瘁,兢兢业业。如今道主出事,我等心中虽悲痛不已,可间天崖诸事繁杂,岂可一日无主?姚右使明知道如今裴左使升任道主之位,乃是众望所归,却要生生编造出道主无恙的谣言,其心可诛!”

  姚青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曹新一脸的得意,就是掐准了姚青无法反驳,更不能动手,所以格外嚣张。

  说话的空余,他悄悄看了前面裴无寂一眼,见裴无寂只是站着并未反驳,也就觉得对方默认了自己的一切举动,心里更觉鼓励。

  于是,口中言语,越发刁钻虚伪。

  “曹某知道,因裴左使占去了左使之位,以至于原本是左使的姚右使您,对裴左使有诸多的不满。可大局当前,我道中高位,自来是有能者居之。裴左使这些年的能力,大家都看在眼中,难道当不得道主之位吗?!”

  “谁不希望道主没事?”

  “我也希望啊。若一死能换道主安然无恙,我曹某人万死不惜!”

  这只是个假设。

  曹新说出来的时候,没有半点的心虚。因为他知道自己下一句话就是“但这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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