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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梅坡下_慕容仙【CP完结】(39)

  秦漾在他眼里见到了期待和……名曰不死心的光亮。

  糖儿故意挑在这个时候问,明知道他不会拒绝。

  他点点头说好。

  这年秦家没再操心杂钱和托人保举的事情。糖儿的事早就在县城里传开了,乡绅纷纷相助,知县姨丈也尽力帮举他。总之,糖儿安安心心地翻过红梅坡去了京都,一路顺遂无阻。

  27 灯会

  糖儿一走就是半年多。他离开槐海镇时天上正落雪,乘马车回家时已将近霜降。

  那时方梅知在屋里绣花,听见马儿的啼叫声立刻跑到院儿里来。她见糖儿站在马车下,接过车夫递下的行囊。她叫了声“糖儿”,迎上前去。糖儿转过身,背起行囊进院来,笑着走到阿娘跟前。

  糖儿竟然比她高出了好些,她抱着糖儿,就像一棵迎风倒伏的弱小树苗。

  方梅知带着他进屋去,问他这一路有没有受苦,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糖儿说都很好,一切顺意。

  方梅知坐下后又问会试怎么样。

  糖儿说会试也很好,他考过了。

  这下方梅知糊涂了。她问道:“那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会试之后不是还有殿试吗?是我记错时候了?”

  糖儿沉默了一会儿,唤了声阿娘。他说:“会试之后还有场复试,已经延迟半年多了。我没留下来接着考。因为京都……动荡了。”

  汪启王朝建业三百余年,五代皇帝承位治理天下。如今的宣成皇帝在位三十余年,前有明国公一党迫害忠臣良将,后又有珂晖族人来朝长驻,名在交好,却动乱京都。

  自圣上听信谗言捕杀齐南王一党起,就已有人嗅出了王朝腐朽的气味。有不少臣子明哲保身,辞官还乡。

  珂晖族的阿忽勒王爷及手下已在天子脚下跋扈了十余年,前些年他们还有所收敛,这两年越发不将圣上放在眼里。而今京都的街道上,随处可见珂晖族人横行,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圣上不敢有所作为,京都人人自危,白日不敢出户,唯恐横死街头。

  这十多载皆是摇摇欲坠,人都说启王朝是气数将近了。

  糖儿说还有不少举人留守京都等考会试复试,他不愿留了,想着阿娘和阿哥就先回来了。

  方梅知宽慰道:“人平平安安地回来就好。等京都安定了,咱们再去考也不迟。”

  糖儿点点头,问阿哥去哪儿了,是不是去做活了。

  方梅知说秦漾是去做活了,晚上回来。

  她去给糖儿收拾屋子铺上垫褥,又想到家里还没有像样的菜色,出门去买了菜,一回来就扎进灶房里忙活了。

  晚上秦漾还没走到院门口,就闻到了饭菜香味。炊烟袅袅,自家屋里还点着烛光。他刚走进院子,糖儿就从屋里走了出来,叫他阿哥。

  糖儿背着一屋的烛光。他穿了件长衫,柔软的发散在肩头。面庞瘦削了下去,少了些稚气,而眉眼间已有了一股自成的风流气。他不说话时,眼波流动,风清月朗。

  秦漾走到他跟前才发觉他已经长得这么高了。他走之前个头还仅到秦漾的肩膀,才不过半年,就蹿到只比秦漾矮半个头了。

  秦漾说了句“长大了”,伸手揉了揉他的发,接着带他进屋去。

  吃晚饭时,糖儿跟家中人讲了他在京都的所见所闻。他说同来会试的人年纪都大他不少,不屑与他为伍。仅有一个刚过弱冠之年的宋举人同他交好。他们一路相携相助,还同游了京都。

  他说他还想去看看阿寒表哥的。他只知道表哥家在京都开了家如意客栈,却不知道到底是在哪条街哪个巷子。他打听着去了许多叫这个名的客栈,都没有找见表哥和二姨。他只买到了当年阿寒表哥送的缪琳糖,想着带回来给家里人吃。

  后来珂晖族人动乱了,见人就砍。街上到处是血糊糊的一片。礼部的人都不敢让他们到街上去。宋举人坚持留在京都等复试,而他趁夜回来了。

  方梅知虽然嘴上一直说平安回来就好,心窝里还是疼的。自己亲儿子寒窗苦读这么多年,眼看功名唾手可得了,偏偏就撞上了这种时候。

  她这时才想起来当时许经啟老先生说的话。原来他早就料到启王朝的气数将尽,算到糖儿或许会赶到动荡的时候。

  她想了想,说道:“你好歹是个举人,去衙门做个县丞主簿什么的应该不成事儿,你姨丈还会帮衬着你……哎唷那可得抓紧了,保不齐没多久京都就乱得不成样了。我得去请你的姨丈赶紧跟吏部上封书,好让吏部早点把官文赐下来。”

  方梅知向来雷厉风行,她有了这个打算,隔两天就去县城找大姊和姊夫了。

  糖儿倒是不心急。在等官文的日子里,他受邀去镇上的富贾人家去做了账房先生。清早过去,天暗了就回家来。日子过得挺悠闲。

  秦漾还是劳碌命,从早到晚做活,一月里偶有清闲的几天。

  糖儿每日比哥哥先回到家,会先烧好热水。等吃完饭了,他再将木盆放下,将一桶井水和一桶热水拎进屋子里。

  秦漾吃晚饭前要先喝一碗酒,吃碟花生米,所以都是最后吃完饭的。他吃过饭刚好能直接进屋掺水洗澡。

  原本一直都这样,从没出过什么意外。这天糖儿提水时踩在一滩水上,摔了一跤。秦漾听到动静立刻丢下碗筷进屋来,看到糖儿浑身湿淋淋地躺在地上,木桶还压在他的手臂上,赶紧去把他拉起来。

  秦漾真觉得糖儿笨手笨脚的,还是没有长大。

  秦漾拉着他进里屋去,让他脱下湿衣裳躺进被褥里。自己去木箱子里翻找干衣裳。

  秦漾怎么也找不到中衣,转过头问道:“中衣放在箱……”

  声音戛然而止。

  屋里没点蜡烛,却也没关门。烛光是从秦漾屋里照进来的。糖儿背对着他,将湿淋淋的衣衫剥落下去,露出雪白纤瘦的脊背和细长的腿来。

  糖儿掀开被子躺了进去,哆嗦着对他说:“在箱子底下。”

  秦漾回过神去,往箱子底翻,终于找到了。他丢到了糖儿的床上。糖儿拿过后,哆哆嗦嗦地在被窝里穿上。

  糖儿在身上回暖后感到了疼痛。他捋起衣袖,见手臂上有了一块淤青,还破皮流了点血。秦漾无奈地去自己屋拿了药箱,回来坐到床边给他上了点药。

  秦漾低头吹着伤口上的药酒,问他疼不疼。

  秦漾身上有一股淡淡的米酒味,眼里有星星屑屑。糖儿呆呆地看着他,说有点儿疼。

  秦漾说忍着,男儿家怕什么疼。

  秦漾给他上完药酒就收拾东西出去了。糖儿裹着被子爬到床尾来,将头探出去喊了两声哥哥。他问秦漾去年说的陪他去逛灯会的话还算不算数。

  秦漾头也不回地说算数,推开门出去吃饭了。

  恰好不久后县城里就有个灯会。秦漾说话算话,那日白天没去德明药铺,陪着糖儿去县城玩了一天。

  糖儿路边买了糖炒栗子和炸山药片吃,像小时候一样,拉着他从街头逛到巷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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