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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曲三千_dnax【完结】(45)

  秀家把他的手从蔺席上扳开,清次却更用力地握住了他的手。

  他握得如此用力,好像不是在握着一个人的手,而是握住了一把刀,握住了他赖以生存的东西似的。

  秀家微微弯腰,想听听他在说些什么。

  “……给你……”

  “还……给你……”

  断断续续的声音还带着受伤的隔阂感,模糊不清难以分辨,秀家听了好几次才能确定内容。

  那是他倒下的时候说的话,但究竟是什么意思?

  还给你?

  他要还什么东西给他?

  从那只紧握的手上,秀家感受到灼热和冰冷两种截然相反的触感,像是要把身心一起焚烧的毁灭和因为恐惧而产生的彻骨寒冷混合在一起,躯壳和生命就在这种反复交替着的折磨中慢慢消耗殆尽。

  对秀家来说,清次并不是亏欠他,所以偿还这样的事也就无从说起。

  他原本是被派遣来杀他的,结果却留下他的性命。

  后来的那件事虽然让秀家感到可耻,可要说偿还的话那就太俗套也太轻巧了些,简直就像是三流说词人口中的故事一样。

  如果想着要他偿还,就等于把自己当成一个受害的弱者。

  那绝不是自己想要被置于的境地。

  他在一瞬间用力,也紧紧地抓住清次的手掌,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么做,或者只是看到那因为一次又一次受伤而变得憔悴的脸,深陷下去的眼眶,以及从伤口渗出的血红而感到难以忍受的心烦意乱罢了。

  他要死了。

  带着一次完完整整的胜利,就这样抛下他走了。

  再也没有反败为胜的机会,再也不可能和他四目相对地较量。

  那个刻意的落差所造成的短暂虚妄的胜利感也很快就会消失。

  秀家感到自己的手忽然变得冰冷,在这个炎热的夏天退潮般地退去了所有的体温,仿佛如坠冰窟般的彻骨寒冷一瞬间也通过清次的手指传遍了他的全身。

  或者说,是他们的冰冷互相传递给对方,让彼此陷入无法自拔的寒意之中。

  但是即使如此,秀家却也没有把手抽回来,只是任由他这样握着。

  他原谅了自己的行为,因为眼前的人没有意识。

  回想起来,似乎每一次见面,都是在混乱的状态之下。

  虽然看过他比这更狼狈更憔悴的样子,但是却没有像现在这样。

  他紧皱的双眉形成了一道深刻的伤痕,那是比刀尖留下的刻痕还要更深的伤痕,足可以刺穿他,令他痛苦不堪。

  秀家从未去想他的过去是怎样的。

  他的身世经历构成如何一个往昔世界,曾经有过什么样的人生,为什么会在意识模糊的睡梦中露出如此无助的表情。

  但是秀家也知道,一旦他清醒,立刻就会恢复到那种针锋相对的对立状态中去。

  冷冷地蔑视着世情却又纵情享受快乐,依靠杀人赚钱却又维持着待人的善意,矛盾而鲜明地吸引着别人的注意。

  但是他还会清醒吗?

  几乎每一道伤都是致命的。

  这一个晚上,是对他们两人共同的考验。

  久马进来的时候,看到的是秀家挺直的背影。

  他在门外等了很久也没有得到可以进去的回应,所以有些担心地推开了隔扇。

  就在那个瞬间,久马不但看到了秀家的背影,也清楚地看到了他们紧握在一起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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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备注:

  夺衣婆:又称葬头河婆,在三途河边夺取亡者衣物挂在树枝上秤量罪之轻重。

  第二十九话?背离

  “有一个关于契草的故事,是在文明年间……”

  华服贵妇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不耐烦地打断了。

  “别说了,我不想听。”

  久马坐在自宅的廊下望着院子里的紫阳花,脸上已经露出了烦躁的表情。

  房里的妇人看起来年纪并不大,却是久马的生母,名叫绿子。

  这位夫人在十三岁时嫁入森家,隔年便生下了长子久马,两年后又相继生了次子治郎和长女咲子,现在儿女们俱已长成,绿子却仍不到四十岁,依然是那种体态丰满、结实健康而同时又娇嫩欲滴,象出水芙蓉一样的女人。

  她在自己儿子的面前也不拿腔捏调,只是惬意地斜靠锦垫,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

  “什么,是阿犬自己开口问,所以我才说的。”

  “我只是问母亲大人,他们那样做是什么意思,可没有让您讲故事。”

  “这样,我还以为故事会比较婉转些。”

  绿子小小地打了个哈欠,笑着道:“我看哪,秀家殿下和那个男人八成是相爱着呢。”

  “啪”的一声,久马折断了手中把玩的树枝,因为用力而使肩膀上的伤口传来一阵疼痛,但是他却没有出声,坐在那里发了一会儿呆。

  “是真的吗?”

  听到儿子如此认真的反问,绿子反而感到奇怪了。

  “我看多半是这样吧。”她想了想道:“秀家殿下才刚新婚不久,却抛下妻子独自一人守着那个浪人,如果不是有着深情厚谊,怎么也说不通。”

  “可那是不可能的。”久马一段一段地折着树枝,柔韧的枝条在手指上磨出了血痕都没感觉到:“秀家殿下他,他不是应该恨那个人么?”

  “为什么?”绿子大为不解,但是接下去久马就开始吞吞吐吐,什么也说不上来了。

  “总之,除了……相爱,两个男人把手握在一起,也是有可能会有其他含义吧。”

  “那我就不知道了。”

  绿子好笑地看着他,久马对辅佐秀家和处理政务总是精明干练思虑缜密,但在感情这方面却永远这么迷茫,似乎在他的头脑里,人类的感情就只有义、勇、仁、礼、诚、名誉和忠义,什么男女之间的爱意,同性之间的情意都是他无法理解的东西。

  因为久马从小就是如此,所以当时绿子并没有觉察出自己所说的话会造成怎样的影响。

  她一边打开折扇一边接着刚才的故事继续说。

  “文明年,军师赤穴宗右卫门在旅途中病倒,幸得丈部左门救治,缠绵病榻之际,丈部悉心照料……”绿子说着停了一下,笑道:“若是没有情义,素不相识何必悉心照料呢?契草之约两人情深意重,纵使身死也要赴重阳之约,照阿犬你说的,那个浪人拼尽全力斩杀刺客,甚至不惜自己的性命去维护秀家殿下,可是了不起的忠义之爱。”

  “依我看那根本就是赎罪。”

  久马恨恨地道,把手中折成数段的树枝抛进院子里,然后才站起身走到绿子的面前。

  “母亲大人,这件事可不要对任何人说啊。”

  虽然明知自己母亲的个性是绝不会到处传话的,久马却还是忍不住叮咛一句。

  他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听到绿子在身后叫了他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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