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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染金戈_闻笛【完结】(14)

  陈捕头眉头紧皱,在死者身旁蹲下,将衣襟向两侧拨开,很快便发现了盖在衣服下面的新鲜伤疤,从两肩一直分布到胸口,连腿上也有不少。

  卢冬青盯着三位衙差,沉声道:“这鞭伤的来由,你们是心知肚明的吧。”

  陈捕头脸色一滞,转向自己的部下,质问道:“怎么回事?”

  几名衙差面面相觑,终于有一个站出来:“他偷了我们的银子,所以我们就给他点教训,反正他偷东西的毛病也不是第一回犯了。”

  “你不要乱说话!”卢冬青怒道,“你说燕儿偷了东西,可有证据!若无证据,岂能信口雌黄!”

  那衙差被卢冬青的气势吓到,向后退了半步,磕磕绊绊道:“他……他口袋里的银子,就是昨日新发的晌银,银锭上还盖着官印呢,千真万确。”

  卢冬青道:“仅凭这个,也不能断定是他偷的。”

  “不是偷的,难道是我们自己给他的?我们又不欠他的钱,陈大人,您看,没有这个道理啊……”

  陈捕头已从死者的钱袋中找到了盖官印的银锭,拿在手里一面掂量,一面思量。

  双方正沉默着,卢正秋从旁开口道:“怎么没道理,我看道理简单得很,你们要给他钱,自然是因为你们与他做了生意。”

  众人的目光一齐集中在他身上,那衙差争辩道:“我们与他有什么生意可做?”

  “恐怕是不大光彩的生意,”卢正秋不急不慌地反问道,“三位真的要我来说?”

  三个衙差的脸色骤然一变,尚未开口争辩,陈捕头便已转向他,恳切道:“事关人命,还请先生明示。”

  卢正秋收起方才轻蔑的神色,严肃道:“今日倪燕在我家药铺治伤,将旧衣衫也留了下来,我清洗的时候,却在他的衣衫上瞧见了女子脂粉蹭过的痕迹,仔细瞧来,还有女子的长发沾在上面,数目多得不大寻常。”

  衙差道:“这也不算奇怪,许是他去风月之所寻欢作乐时留下的。”

  “我起初也是如此作想,直到在他的口袋里找到这个牌子。”

  卢正秋将一块木牌举在手上,牌子有半掌长,由梨花木刨制,表面雕着繁复的花纹,用金墨写着几个字——怡春楼,春燕。

  卢冬青大惊:“怡春楼,那是……”

  那是漳平镇上最大的妓院的名字。

  卢正秋道:“据我所知,这牌子可不是给客人用的,春燕又是什么意思,我想只要去找怡春楼老板问上一问,就真相大白了。”

  真相还没有白,三个衙差的脸色已经白了。

  卢正秋一字一句道:“为了免去周折,我看不如三位自己讲吧。”

  第12章 青锋初试(三)

  卢正秋说完便不再作声,只是用目光拷问着对面的人。

  他的面色虽无甚波澜,目光却如鹰隼一般冷峻无情。

  在这无声的拷问下,领头的衙差手心已冒出汗来,他头一回知道,原来人的眼神竟能严酷至此。

  隔了半晌,他终于耐不住,低下头坦白道:“倪燕是怡春楼的倌娼,那牌子就是他的。”

  一言既出,满堂皆惊。

  倪夫人战战兢兢地问:“事关名誉,你……你这话可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那衙差也被激出了脾气,提高声音道,“青楼那种地方,没人会用本来的名字,春燕是他的别号,因为他是今年春天开始接活的,像他这样的身段,身份,皮肉生意比女人还好。他自己乐意,我又何必替他遮掩……”

  他的话音未落,陈捕头的手掌在桌上重重一拍,厉声道:“你住口。”

  他终于低下头:“陈大人,我已经坦白了,倪燕是春楼新晋的红人,哥几个好容易凑了些晌银,想陪他玩一玩,如此而已,绝对没有害他性命。”

  “他满身的伤也是玩玩吗?”卢冬青攥着拳头,厉声问道。

  “那是他不听话,擅自咬伤我的手,我们才给他点教训尝尝,”他说着撸起袖子,露出袖口两条深红色的牙印,“只是软鞭罢了,不会出人命的!”

  卢冬青呆然站在原地,甚至没有听清衙差后面的辩解,他在恍惚间明白了许多事——为何燕儿每次从镇上归来,口袋里总装着鼓鼓囊囊的银子,身上却总常常带着奇怪的伤。

  为何他总是欲言又止地看着自己,总是飞快地从自己身边溜走。

  一个男人在去做倌娼,绝不是一件光彩的事。

  那些男人对他做的,也绝不是什么君子所为。

  倪燕还不过是个孩子,是该率性而为,自由自在,享受父母宠爱的年纪。

  若非走投无路,他一定不愿如此糟蹋自己的名声,作践自己的身体。

  这一年来,他承受了怎样的委屈,自己竟然全无觉察。

  卢冬青缓缓转向那个仍在不断自辩的衙差,一字一句质问道:“你们……你们怎能做出这种龌龊事,他才只有十五岁!”

  那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他在那人唇边看到一丝轻蔑的讥笑,仿佛在无声地嘲讽他的天真。

  他呆住了,这近在咫尺、不加掩饰的恶意,如同一桶冰水从头顶浇下,他只觉得冷,寒意沿着脊梁钻入心脾,仿佛凛霜封冻,冷彻心扉。

  他仿佛回到了九年前,那个他努力遗忘的黄昏,无情的铁蹄履平他的家园,赤红的火舌吞没他的至亲。

  悔恨与愤怒混杂的感情从他心底喷薄而出,仿佛磷石沾上火星,轰地在头脑中炸开。

  他的眼前发白,拳头已攥得咯咯响。

  这时,他的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卢正秋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后,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指轻捏他的肩膀。

  不可思议地,卢冬青渐渐平静下来,他懵懂地忆起,在那个黄昏,他并非独自一人,那时候,这只手也牢牢地抓着他的肩膀,支撑着他全身的重量。

  他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重新环顾这悲惨的房间。

  无耻之徒还在试图争辩:“你情我愿的买卖而已,有什么错!”

  “恐怕不仅如此吧。”卢正秋适时插嘴道,“除此之外,你们还对他说过别的话,譬如‘若是交不出银子,就将他做的事情告诉他的爹娘’?”

  卢冬青如梦初醒,上前拎住那人的衣领,怒道:“你们还勒索他,是不是!”

  那人也毫不客气地反驳道:“空口无凭,你凭什么诬蔑人!”

  卢冬青退开半步,眉头紧皱,方才的推测,他的确拿不出证据。

  倪燕已离开人世,世上再没人能替他说出心中苦楚,再没人知道他究竟经历了怎样的纠葛,才去盗取这只匣子。

  陈捕头来到部下面前,怒斥道:“你们都闭嘴,一个个都是有家室的男人,却拿着饷银做这种勾当,还不够丢人吗!从现在开始,谁再废话一句,看我打烂他的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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