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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染金戈_闻笛【完结】(52)

  此时此刻唯有忍耐,才能找出真相,将师父救出。

  他听见锁链摇晃的声音,那沉重冰冷的东西很快会捆缚住卢正秋的手脚,将叛徒送入残酷的牢笼。

  他拼命抓住手底的岩石,因为力气太大,手心被岩石的凸起割破,渗出鲜血,钻心的痛楚令他的脑袋稍微冷静了些,他咬紧牙关,开始沿着来路往谷地爬行。

  他须得尽快回到房间里,用不了多久,羽山族人就会来寻找自己,在那之前,他须得饮下朱砂,陷入沉睡,如此才能打消旁人的怀疑。

  这时,他在石缝间瞧见一缕发丝。

  并不属于他自己,而是罕见的浅黄色,长度甚至超过他的手掌,在岩壁投下的阴影中轻轻摇晃。

  他猛然惊觉,这些天他所遇到的人里,拥有这般发色的只有一个。

  这些天来诸多琐碎的旁枝末节,在他心中渐渐连成一条线。

  第47章 幽荧深沼(七)

  一名叛徒的出现,惊动了整个灵泉谷。

  押送的阵势声势浩大,左右是族长亲授的弟子任兰和岳百羽,身后则是林林总总的守卫队伍,将引人瞩目的罪人团簇在中央。

  罪人头颅低垂,面无血色,粗壮的铁锁将他的双手捆缚在背后,在他瘦削的手臂上勒出触目惊心的凹痕。他被压得肩背佝偻,举步维艰,每次迈开脚,锁链便撞出一串叮叮当当的闷响。

  锁链并非唯一的惩罚,他还被灌下了疏散筋脉的药汤,毒性虽不致死,却会缓缓散入百骸,好似千万只蛀虫在经脉中爬行,啃食他残余的气力。

  这实在是一个叛徒该受的惩罚。

  羽山族人已听说了他的行径,见他被制伏,纷纷围在路旁,拍手称快,小孩子甚至捡起路边的石头,往他的身上投掷。

  石块击中他的额头,留下鲜红的血痕,他已没有余力做出反应,他的额上沁满汗水,和血水胶着在一起,黏在凌乱的发丝上。盖在锁链下的衣衫已被冷汗湿透,他浑身发抖,引得锁链更加剧烈地颤动起来,仅仅是忍住不晕过去,便已经耗尽他所有的力气。

  伤口的疼痛尚可以忍耐,但攻心的寒毒却难以抵御,幽沼渐渐接近,被灌下的药汤使他的气息紊乱,无法调息凝神,只能任由四面八方的寒气钻入身体。

  然而,无情的队伍还是推搡着他,继续往幽沼的方向行进。

  幽沼在谷地最深处,山峦投下遮天蔽日的阴影,将大地笼罩在一片死寂中。

  这里没有鸟兽虫鸣,只有瘴气从阴湿的地面中冒出,像是毒蛇沙沙吐着信子,用冰冷滑腻的舌头舔舐温热的肌肤。

  这里没有草木花香,只有殷红色的藤蔓贴着地皮生长。像是有人在大地上割出纵横交错的创口。

  这里是连神灵都抛弃的地方,任何一息尚存的活物,都会本能逃离的地方。

  卢正秋无处可逃,他被推进幽沼深处的山崖边,那里有一排陈旧的洞穴,便是羽山族的牢狱所在。

  牢狱已经很多年没有使用了,由于风廷坚的威望,这些年羽山族里鲜少出现反叛者,卢正秋是许久以来的第一个。

  山洞的地面上蒙了一层灰尘,他额上的汗水滴在上面,豆大的水珠飞溅,留下一块块深黑色的瘢痕,很快便连成一片,像一滩深不见底的水潭似的。

  这深潭之中,究竟埋着多少的苦楚,实在难以尽数。

  任兰看在眼里,心中不禁一软,她曾是一名救死扶伤的大夫,瞧见人受苦,心口便如撕裂一般难受。

  但医者的仁慈不过是伪善罢了,她如此告诫自己九年,一颗心早已硬如磐石,绝不会被眼前的人轻易动摇。

  她握紧了手上的弯刀,对留在牢狱中的人说:“如今的下场是你咎由自取。”

  卢正秋没有回答,他背倚着岩壁,缓缓滑坐在地上,汇集在脚边的汗水浸湿了他的衣摆,周身的铁链虬枝盘曲,使他看上去好似一棵陷进深潭的枯木。

  任兰转身往洞穴出口走去,边走边道:“我要去看望冬青了,你在这里好好反省吧。”

  听到冬青的名字,牢狱中的人微微抬起头,苍白的脖颈上,喉咙上下翻滚,嘶哑的嗓子发出轻微的声响。

  任兰微微回过头,道:“不必装腔作势了,若是他知道真相,定会恨你入骨。”

  铁栅栏在她身后落下。

  她抬手触摸挂满尘埃的栅栏,冰冷的触感令她本能地瑟缩,与此同时,悬着的心也总算放下来。

  这牢笼如此坚固,笼中人怕是插上翅膀也难以逃脱。

  她抬起头,对等在门口的人道:“启明,我要去看看冬青的状况。”

  安启明挑眉道:“师父不是早已派人去过了。”

  “我知道,但我想亲自看一看他,你能不能……随我一同去?”

  “啊?”安启明将疑惑的视线投向她,“你竟然主动邀请我,莫非今日的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任兰沉默了片刻,才道:“你也知道我说话不中听,更不会安慰人,就算见了冬青,我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只能拜托你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视线不由自主地垂向地面,很显然,她并不习惯向旁人寻求帮助,更不用说向这个平素不学无术,混迹度日的同门。

  安启明在她肩上轻拍:“知道啦,区区小事,何必如此郑重,我随你同去便是。”

  *

  卢冬青的房间里一片安静。

  青年果真还在床中沉睡,任兰的视线在房间里巡视一周,最后落在桌上。桌上的茶碗里残留着半碗茶汤,此时已经凉透了,她走过去,端起茶碗放在鼻子底下,嗅出几分异样的锈涩,是朱砂的味道。

  朱砂是宁神定气的药,然而自身带有毒性,稍稍施用过量便会使人昏沉,看来卢正秋就是靠着这个将冬青留在房间里的。

  她放下茶杯,转而用怜惜的目光望着床中的青年。

  安启明的态度比她利索许多,快步走到床边,将卢冬青唤醒,后者带着茫然的神色转动眼珠,口中喃喃道,“师姐,师兄,怎么是你们,师父呢?”

  瞧见冬青茫然的神色,任兰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步,将师弟拥进怀里,轻拍他的背。

  任兰和安启明靠着床边坐下,你一言我一语,将卢正秋背叛的详细经过讲述给他。

  末了,任兰拍着他的手,宽慰他道:“不是你的错,冬青,我们绝不会怪你的。”

  她的话并无半点虚情假意,她甚至带来了朱砂的解药,看着自己的师弟乖乖服下。

  卢冬青一直低着头,待到两人将话都说完,才开口道:“安师兄,你的荷包昨晚是落在医馆里了,我拾到的时候天色已晚,本想今日还给你的,可惜晚了一步。”

  安启明怔了怔,随即摆手道:“原来如此,是我自己太粗心了,不怪你。”

  卢冬青又俯身在枕边摸索了一阵,取出一枚木雕坠饰,问道:“这个也是你落下的吧?”

  安启明瞧见首尾相接的玄鸟图案,露出惊讶的神色,很快答道:“哦,是我闲来的时候用小刀随便雕着玩的,讨个吉利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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