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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少爷的剑_王白先生【完结】(266)

  那妇人两鬓斑白,面容苍老,任谁也想不到不过短短五年,这位当年艳冠的美妇人如今竟仿佛已年过半百一般,苍老无已。好像她所有健旺的生气都随着女儿过世和丈夫重病一并抽走了,只剩下刻骨的仇恨,掩在一副与世无争的平和衰老容颜底下,反而显得愈发平静。

  “你什么都不要做,现在家里要倚靠他们去对付仇人,便物尽其用;我们慢慢收网,才是正道。你只要别让王樵来替你诊病就好,继续和他耗着,他也乐意,你当他真心想要救你吗?”她缓缓地、不带感情地说,“我本来还信了他是个好的……如今看来,他果然是为了这一个妖人才令我女儿惨死,如今还敢光明正大地带这个杀了我女儿的魔头回来污我门堂,他打得就是这个主意!……欺我们家族上下有求于他,无人敢置喙,便不顾礼义廉耻,秽乱人伦……这样负心薄幸,居然也敢身为修道之人……你放心吧……我也想看看你有什么手段,让那好似画皮的小郎君受尽污辱,现出原形来……”

  第八十六章 尘网困飞蛾

  重修十二楼的阵仗闹得像是庙会,开工动土敲锣打鼓也就罢了,淳安、临安两地县民听了风闻,一传十,十传百,变成了一件耸动的大善事,居然请乡里开了水陆道场,作了场大法事;末了还要刻碑立传,又集了善资,又征了义民,浩浩荡荡来帮工。你若是拒绝,他们像受了天大的委屈那般跳脚起来:这惠泽万里的事,怎么能没有我乡里的姓名?!你们这是要专美于一陷我等于不义啊,不可,不可,万万不可!

  习武之人打架斗殴上有本事,在引经据典浑说斗嘴上,那可全不是对手,看到对方搬出了斑驳驳的史册,旁征博引当庭对质,切切感受到了什么叫悠悠之口,只觉得头痛欲裂,一张嘴抵不过一万张嘴和殷切切的真诚眼神,有苦也说不出,又不能当真撕破脸,只好随他们去了。

  更别说还有同地出身的进士举子,混了些名头出来的缙绅,朝中为官的名士,饮水思源,不忘根本,那也得吟诗作对、赋篇骈文,来同襄盛举。农人看时晌最是要紧,冬日抢了工期,才好不耽误农事;待到开春,连新戏也居然排好了,要请十二家的去看。

  这事儿闹成这样,北派自然无法置喙,到底来说修这座楼干你们什么事,你便是心里有数,也不能敲锣打鼓去说。文方寄夹在当中里外不讨好去,脸黑成锅底地听戏。王樵忍着恨不能钻进桌肚去的尴尬笑意听他们扮唱,读书人肚里还是有些墨水,那些涉及的朝堂纷争一概不去谈他,省得惹祸上身,只说是小鬼无常,丢了一县的命簿;阎罗脱罪,便做了顺水推舟。沈老师请了天兵天将,又惹来龙王,把水搬走了。只见台上五颜六色,打打杀杀,倒也好看。只是王樵觉得这要是沈老师自个能听到,怕不是得把那戏本给撕了。但他扣扣手心,那人仿佛一缕轻烟,一丝晓梦,吹散了便觅不回来。他为什么不愿意再出现了呢?但如果要穷究这个,自己其实还不明白他当初为什么会出现。若是如戏中常言那般托梦于幽魂,那如今心愿了了么?这些法事醮禳,香烟祝祷,是不是当真能让他听见,送他一程?

  话本唱到最后,例行要对如今的倡事善人歌功颂德,文方寄忍无可忍,拍案而去,王樵闲闲骑马跟在后头,那小子沉不住气来,拧头喝他:“你干么跟着我?”王樵笑道:“你怎么给养成了个炮仗,我就刚好顺路,谁跟着你?”文方寄道:“我去寻衍舟,你别跟来。”王樵道:“巧了,我也去寻衍舟,不如一路走吧。”

  文方寄不去理他,催马快些走,可旁边运木担土的用工来回穿梭,也实在没法纵马快跑,只得冷着脸道:“我早教你不要摊进来!你以为旁人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你想把事情闹大,那把柄便不是把柄,众目睽睽之下,北派也不能违背侠义,那你们便占了理。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人家若是早把你算定了,这时候以退为进……”

  王樵却打断了他,笑嘻嘻地道:“你也知道我是道,他们是魔啊。”

  文方寄给他拿住口舌,登时涨红了脸:“我就是随口……!”

  “不,你其实是知道的。那蛊的滋味肯定不怎么好受吧?”他淡淡地叙述,在马上放了辔,随着山坡道路一动三颠,“不过比起肉体疼痛,更折磨你的其实是你内心的那部分。”

  文方寄久久不言,突然唤道:“樵哥。”他声音未落,蝉翼剑已然无声无息出鞘,反手指在王樵喉头,果真是薄如蝉翼,乍看下恍若透明无物,但那胯下蠢马若是再往前多踏一步,剑尖便要将他咽喉刺个对穿。

  “我满可以现在杀你,这事虽然会变得乱上加乱,但未必不能有转机……”

  王樵苦笑道:“你还是省省吧,给你贝先生省点头秃;再说了,首先,你不见得杀得了我,其次,衍舟对你好,难道文家饿着你过吗?讲点道理吧——你自己其实也明白,不然你这么纠结干嘛?在我这边拿腔拿调狐假虎威,北派那边装个叛家的小子,衍舟那边你还得硬撑着,累不累啊,不如——”他陡然手腕一翻,胯下马儿向前猛地一跃,两指胼黏,疾向他胸口神封穴点去。脑袋不过少许一偏,那蝉翼剑的剑身便擦着他脖颈过去,掠过耳畔鬓发。文方寄急忙腰身拧转,单手掣开他指力,怒道:“不要你管!”剑身倒转,沿着耳骨削来。王樵翻掌从身后取过拂尘,长丝一搅,正是这长剑的克星,饶你多锋利无匹的剑刃,便如跌进了一滩烂泥之中,又如飞蛾入了尘网,任凭你怎么扑腾,斩不断、挣不出、丢不下,反而越缠越紧。文方寄道:“我甩不开你,你也不能脱开我,我们比比膂力,看谁先脱手?”说罢往后用力狠夺。王樵笑道:“比就……谁要跟你比?”陡然倒转拂尘柄,劲透乌木柄身,电光火石地朝他胸前璇玑、中庭、玉堂、鸠尾一路任脉迅疾无比地点下,那劲似空非空,是虚非虚,点的穴道也点的半虚不实,是以冲穴之法也撞不开,可谓难受至极,怒道:“王樵!你个无赖……”王樵却早已收了拂尘,拍马赶头过去,笑道:“这一路血脉不通,想必你的蛊得饿一阵子,不用谢我!”唬得文方寄急忙纵马便追:“你给我解开……难道我想这样吗?!我都是为了衍舟!我已经叫你不要参和进来……好!那我们只好堂堂正正决胜负,我也不怕什么南派教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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