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鳞蛇妖仍坚持用它血淋淋的蛇尾卷缠着寄无忧,但它的金眸还没瞎,望见项逐天手上的花枝又是一抬,一身黑鳞抖了两下,丢下人质,飞也似地逃进了夜色之中。
寄无忧两肩一松,周身的压力瞬间撤离,能用以借力的蛇鳞也顷刻间消失不见。
看上去结局不错。
只要他忽视自己下坠得越来越快的身体,以及身下这片冰冷坚硬的沙地。
耗费宝贵的整整一秒钟的思考时间后,压根不会御剑的他放弃挣扎,闭上眼与嘴,免得自己没摔死,反倒吃一嘴沙子呛死。
他感到身体与什么物体紧密接触,等待了足有片刻的功夫,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惨。
寄无忧疑惑地动了动指尖,毕竟黑鳞蛇妖体型巨大,将他缠上高空,一摔下来,少说也该有些皮肉伤。
他睁开眼,一双心情不错的小红眸立刻便看了过来。
贤月见他醒了,淡笑着眯起眼,抱着他往上晃了晃。
“接住了。”
寄无忧默默看了眼自己乖巧蜷缩在小孩怀里的姿势。
“……”
虽然娘气了点,但……
行吧,正好刚刚闹疼了,不用自己站着,也挺舒服的。
妥协得如此之快。
刚刚被那蛇妖拖着跑了快半个时辰,不被夹死就已经花了他好大一番力气,哪有功夫再起来应付眼前不请自来的项逐天。
不如躺着。
贤月不知他在想些什么,疑惑地眨了眨眼:“师父,怎么不说话了?”
怀里比他高上半截的人懒洋洋地冒出一句:“没事,你先继续抱着吧。”
“好。”
贤月顿了顿,笑意渐深,将人抱得更紧了些。
另一边,君蓝音抹了把额间薄汗,感激地凑上前,问:“请问,恩人是?”
“仙鸣山派,项逐天。”
项逐天眯眼微笑,模样极为亲和。
他解释说:“仙姑心善,不放心你们,才特意嘱咐我在暗中盯梢,以免出了事故。”
君蓝音随即作礼,不卑不亢:“原来是项公子,久仰。”
项逐天点头应过,眯起眸子,视线扫过他们,朝寄无忧幽幽问:“薛家的那两位小公子呢?”
他盯着亲密躺在贤月怀里的寄无忧,眼神似乎冰冷带刺。
寄无忧打了个哈欠:“还能在哪儿?跑了呗。”
项逐天眉角抽动,还是维持住了脸上平静的笑容,他御剑而起,回头道:“我有些事要同你们讲,不宜再迟,我先去把他叫回来。附近危险,你们几人千万不要乱走动。”
寄无忧眼角余光一亮,见项逐天消失在视野中,这才小声开口,对贤月道:“别信他。”
“嗯。”贤月先是答应,才问:“师父也觉得他身上哪里不对吗?”
两个小脑袋互相凑近,开始悄悄讨论一些不宜大声宣扬的事。
寄无忧钻出少年的怀抱,闭眼假寐,轻启唇道:“过去那一次试炼,项逐天是等我们到了第三层才突然出现的,那时蛇妖也才来。如今我们可能触发了一些条件,这二者却在第一层就来齐了,所以我想,它们应该有一些关系,才对。”
“阿月。”
寄无忧抿了抿唇,有些犹豫的干。
贤月注意到他的异样,表情黯下,平静问:“我是被他杀了吗?”
“那倒不是……是蛇,你刚刚见过。”寄无忧移开眼,尽量不去想当时的场景,“所以,我还以为你肯定死了。”
这已经是太久之前的事了。
七十年,还是八十年?
有一些记忆,他极力不想回忆,甚至想要忘记,抛在脑后。
修士的一生那样长,总是将自己的痛苦捆锁在一件事上——又有什么意义?
如果贤月当初不是因他而死的话。
最先倒下的,是拦在众人身前,为他们拖延时间的君二小姐。
而后,跨过少女尸体的黑鳞蛇妖,将蛇信吐向了年纪最小的贤月与他。
当时,贤月还只是个废灵脉,毫不懂得使用魔气的弱小孩子,在黑鳞蛇妖的索命追击下,寄无忧本应该带上他,和其他几人一同逃离这片沾染了魔族污秽的幻境大地。
偏偏,寄无忧不肯走。
他以二人为诱饵,将蛇妖引去海边,想要通过自己那些可笑的灵力把戏,将这只远远超出他们能力范围的千年蛇妖制服。
留给寄无忧的,只有因为贯穿胸口而产生的巨大疤痕,与一个孩子的死讯。
事后,他也曾想过无数次,为何自己当时不见好就收,溜之大吉,为何他明明能救回贤月的命,却还是选择了留下送死。
如果不是因为他掌握了一点实力,就自以为是,愚蠢得无可救药的话……
贤月死后,没有任何人责备过他。
这偌大的世间,一个无辜的孩子死去,竟然无一人会为他流泪,惋惜。
寄无忧清楚,全部,都是他的过错。
贤月连一个值得去爱的人都不曾遇到,就因为他的自大而早早陨落。
不是他的错,还是什么?
寄无忧解释完,除了略微发抖的声音外,意外地平静。
贤月抬起眸,又问:“所以师父才留下了胸上的疤吗?”
寄无忧勉强扯出一抹笑:“怎么,和你想象的死法不一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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