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掐指算了算时间, 有些怅然:“她也快临产了, 原来我都出来快八个月了。”
这八个月却宛如一梦。
八个月前他还在京城里病恹恹地熬日子,日日数着自己什么时侯能灯尽油枯死得干净,八个月后他却找到了此生挚爱, 燃起了对生的渴望和热爱,一身的病根也调理得好太多了,甚至还知道了自己一半的来处。
现在回头想想,怎么能不如同一场梦。
他的心里突然涌出巨大的, 山崩地裂般的恐惧,他害怕这真的只是一场梦,梦醒以后他还躺在督主府的床上,每日清晨都会咯出一口血来, 而什么风起巅、裴昭、顾胤、解微尘都不过是一场梦。
——连顾照鸿也是一场梦。
顾照鸿见面前的爱人眼神突然有些涣散,眉头却皱得更紧,猜到他是不是心里想了什么,用自己温热的手捧住了他的脸,温柔地唤他:“晚晚。”
金子晚被脸上的温度唤醒过来, 眼神才重又有了焦距,有些喃喃:“……照鸿。”
“是我, ”顾照鸿轻轻地抚过他的脸颊,完全不在意他易容的脸,“我在。”
金子晚缓了过来,有些赧然,又不想和顾照鸿说他刚才的恐慌,说了便像在撒娇一般,他前几日还自我反思过,是不是在感情上太过依赖顾照鸿,已经开始不自觉地撒娇任性了。
金督主觉得大男人这样不行,得改。
所以他把话题岔了回去:“是空青。”
顾照鸿见他改了话题,自然也顺着他来,闻言却有些吃惊:“是你说九万里实际掌权的那个空青?”
金子晚颔首:“是他。我没想到他和陆铎玉会同时前来。”
顾照鸿一针见血:“你担心京城布防空虚。”
金子晚有些犹豫,点了点头,随后又自嘲地笑了起来:“瞧我,都已经下定决心离朝堂远远的,却又总不自觉地去担心这些。”
顾照鸿却很理解:“你已经如此想了这么多年,就算告诉自己要离开,经经年累月下来,也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
金子晚抬眼看着他,桃花眼里莹莹润润,似乎有一弯新月盛在眼底。
其实他方才的犹豫,是有些担心顾照鸿会生气的。
他明明已经下定决心远离朝堂,也下定决心要离盛溪云而去,但却还在不自觉地会去站在盛溪云的臣子角度去思量这些事,纵使是习惯使然,他自己也觉得未免太说不过去。但顾照鸿却温柔又包容得过分了,这种温柔本该让他舒心,但他却……有些不安。
他总觉得,就像他不想让顾照鸿心里有疙瘩而隐瞒一些盛溪云的事一样,顾照鸿也极力地想把自己展现出不是特别在意盛溪云的样子,以免金子晚心里会有歉疚。
可这不是长久之计。
金子晚想,总要说明白的。
盛溪云就像是横在他们中间的一根刺,必须要□□,虽然刚□□的时侯会鲜血淋漓,但也比日后时时隐痛要强得多。
但……时候还未到。
金子晚虽然有冲动就在此时此刻把事情掰开揉碎了去讲,但眼下这阶段最重要的是血月阵和武林盟主之位,这些事情什么时侯都可以说,不差这几天。
于是他也只是继续说空青:“九万里分明部和暗部,我是明部的督主,空青是暗部的影子,实权远比我多得多。”
“你也可以理解为,”金子晚道,“我担着骂名,但什么也做不得;他权力滔天,却没人认得。”
顾照鸿一时之间被这个两极化的程度也有些不知道说什么,过了一会儿才说:“怪不得陆副督如此不忿。”
提起陆铎玉,金子晚眼底带了两分笑意:“他呀……”
他摇了摇头:“小孩子心性,总觉得是空青夺了我的权,一早就对他吹胡子瞪眼,哪怕我同他说了这所谓的权力我弃之敝履,他也只觉得我是强颜欢笑。”
顾照鸿也忍不住笑:“确实是小孩子。”
但也真心实意得可爱。
顾照鸿想了想,又问:“那空青对你有敌意么?”
毕竟也是九万里这个凌驾于百官之上的检察部门,权力之争可不是过家家闹着玩的。
金子晚却道:“他不会。”
顾照鸿注意到,他说是“他不会”,而不是“他没有”。
见顾照鸿扬眉,金子晚想了想:“这个故事还挺长的。”
顾照鸿弯起眼睛笑:“左右也无事可做,我帮你把易容卸了,我们到床榻上去一边休憩一边讲故事好不好?等讲困了正好可以睡个午觉。”
金子晚欣然应允。
于是顾照鸿便差下人打了谁来,下人还问要不要热水,顾照鸿怕烧水时间长金子晚脸上不舒服,于是温言谢绝,只说正常的井水便好。
于是下人把水端来得很快,顾照鸿谢过他,用自己的内力将那盆凉水捂得温温的,再用手帕浸湿了给金子晚轻柔地擦去易容。
等易容之物卸去,又把顾胤配的凝胶给金子晚涂上之后,两个人便亲亲热热地躺在了床榻之上,盖着同一床被子,一个讲故事,一个听故事。
金子晚还有些想笑:“前些天还是你给我讲血月窟的故事,现在就是我给你讲空青的故事了,还真是风水轮流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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