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屹哈哈大笑起来,笑得肩膀都在抖,他用手遮住嘴,半晌之后才道:“那算什么龙潭虎穴,你过来睡吧,他们不会来的。”
“为什么啊?”霍小满感到疑惑,他觉得今天家主的行为十分拉仇恨,最后还出言嘲讽了一番。
“因为郭公是个言必信,行必果的人。”霍屹偏了偏头,烛光从他的睫毛上滑过,他垂下眼,道:“他在那些手下面前,就是靠这个立威的,既然有言在先,自然不会反悔。”
霍小满:“哦……”
“另外一个原因是,郭公和以前不同了,他想和朝廷处好关系,表面功夫总得做一做的。”霍屹说:“郭公时常标榜自己是尊敬朝廷的,路过县丞的大门,都要下马呢。”
霍小满啊了一声:“他做的那些事,我看没一件是想和朝廷处好关系啊。”反而在疯狂挑战朝廷的权威和底线。
“他心里既看不起朝廷,又畏惧朝廷,同时,也向往朝廷。”霍屹心想,这种心态就和他对我的态度差不多:“所以啊,不要看他说了什么,要看他做了什么。小满,不仅是他,对其他人也要小心分辨真假善恶。”
无论传言郭公是多么的以德报怨,对官府恭敬有加,只看发生了什么,便可以得知真相。
霍小满收了剑,傻呵呵地笑了一声:“家主,你和我说话这个语气,好像在和大小姐说话一样。”
就是这种长辈讲道理的语气,以前霍屹还不会这样,和霍灵月呆久了之后,就变得特别爱和别人讲道理。
整个人也肉眼可见的充满了慈爱而祥和的气息。
霍小满觉得这种变化很有趣。
霍屹挠了挠脸:“有吗?”在他眼里,霍小满也只是个孩子而已。
霍小满心想,有时候霍将军会让他想到早逝的娘亲,当然这话他是不敢和家主说的。
当晚果然无事发生,第二天一早,钱草便已经收拾好了家当,除了干粮之外,他只带了一些种子和关于养马的手稿。他家仆人不多,都是帮他一起养马的,也全都带上了。
霍屹来时不过几个人,走的时候队伍就庞大了很多。
离开响马镇之前,郭公还特意前来送行,霍屹骑在黑夫身上,垂眼看着郭公和他身后那些手下。
“郭公啊。”霍屹抱拳,道:“有缘再见。”
郭解有些怅然地看着霍屹一行人的背影,心里沉甸甸的。
霍屹本想直接从响马镇回长安,但在驿站的时候,被当地县丞拦下来了。
郡下设县,县下面才是镇。这位县丞姓杨,是个样貌普通,有些干瘦的中年人。
大越有很多个县丞,这个位置说高不高,说低不低,算是官僚系统的一员,但混得好不好就完全看个人和地方的情况了。当初赵承就是一个县丞,被霍屹看上了推举给陛下,陛下便重用了他。
相比之下,杨县丞就比较普通了,主要是性格并不强硬,下面却有郭解这样过于强硬的游侠存在。
杨县丞特意在驿站等着霍屹,是专程来送行的,他说霍将军刚来的时候就送了信,本想上门拜访,但霍屹拒绝了。
霍屹道:“我来响马镇,本来就只是为买马一事而来,不必如此大张旗鼓。”
“我明白将军的好心,只是心中不安罢了。”杨县丞专门请霍屹吃了一顿饭,席间,他忐忑地问了一句:“霍将军,您在响马镇,不知道有没有听过郭公一人?”
霍屹放下筷子,不动声色地说:“郭解?听过,如雷贯耳,怎么了?”
杨县丞低下头笑了一下,他脸上的皱纹因此更深了,干瘪地像一颗枯树,想说什么,但最后也没有说出口。
霍屹见他不说,便主动问道:“我在响马镇,听过郭公不少事呢。”
杨县丞嗯了一声。
“例如当初有个儒生对他行不雅之事,郭公非但没有计较,反而感谢那个儒生,还免了他的徭役。”
杨县丞的脸色微微发白,霍屹继续道:“你说他一介布衣,何德何能,可以免除徭役呢。据我所知,大越只有陛下才有此权力,只有那些交了钱买了爵位的人,才能免除徭役和个人税。”
这可是个大帽子,杨县丞不敢怠慢,解释道:
“这都是手下做的事……他的手段十分简单,不过是收买了小吏,每回轮到那个儒生的时候,便将儒生跳过去。”
霍屹淡淡地说:“看来此事你是知情的了。”
杨县丞双腿一软,便要跪下去,被霍屹拉住了,按回凳子上。
“这……”
霍屹注视着他,语气很重:“县丞大人,你可是朝廷钦点的命官,为何坐视此等作奸犯科之举不管呢。据说郭公还曾私造货币,这些罪行加起来,早已经足以判死罪了。”
杨县丞抬起头,目光苍凉地说:“虽然是朝廷命官,但有谁听我的呢。县衙之中不过三十多名小吏,郭公手下却有上千人……而且,听说他与南方悍匪关系匪浅。”
南方的悍匪,一直以来也是大越头疼的问题。不过这种小问题比不上匈奴,只是想起来就烦心,如同被蚊子咬出来的包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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