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等一等吧。”朱由检道:“孤王还有一些东西,需要记录一下,几处黑麦田的长势,得先记下来,咱们不是真的农人,指着收成,当初张兄弟嘱咐过,要多做记录,比对不同庄稼地的数据,唯有如此,才可为将来的推广做准备。”
王承恩皱眉道:“殿下您又不按时用膳了。”
朱由检则是大乐道:“哈哈……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孤王一人饱腹,哪有让万万人可以饱腹令人振奋开怀呢!”
朱由检随即让王承恩取来笔墨,而后提笔,开始根据今日的观察,进行记录。
他这记录的簿子,已有一尺厚了,事无巨细的事,他都会记录下来,一方面是照着张静一的方法去做,后来他慢慢地明白了这样做的深意,也就对此饶有兴趣了。
王承恩站在一旁,嘴角带着微笑,他是最了解朱由检的。
朱由检和寻常宗室相比,实在是奇怪的人,其他的宗室,只注重个人的享受,可朱由检从小开始,便似乎一直心怀着天下,哪怕其实他根本无缘大位,却似乎对于造福苍生有着极浓厚的兴趣。
因而,他从小饱读诗书,与人议论国事,从不因为自己是宗室的身份,而有所避讳。
只是从前,朱由检似乎走偏了,以至于栽了一个大跟头,朱由检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
可现在……朱由检似乎又开始找到了一条出路,如今的朱由检,似乎整个人都是带着光的,这是一种勃然生气,虽是总见他半夜醒来,提着灯,夜里去看庄稼,虽也见他经常废寝忘食,三餐错乱。更见他亲自冒着风雪,在田埂中焦灼不安。
王承恩其实不懂什么大道理,似乎对于江山社稷,泽被苍生,没有什么太大的兴致。
他毕竟只是一个太监,而且还是一个宗王的太监,他也不认为,信王殿下身为藩王,对这些滋生兴趣,将来是福是祸。
可是……王承恩却知道,至少这个时候,他能从朱由检的身上,寻找到一种很纯粹的喜悦,而这份喜悦,也令王承恩虽偶有怨言,心里却也暖呵呵的。
“对啦。”朱由检记录到了一半,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于是道:“为何张兄弟最近没有书信来呢?是不是我上一次修书给他,他看了不喜?孤王的书信里,可有什么忌语吗?”
第五百三十章 新君登基
朱由检百思不得其解。
怎么最近张静一就不给他回信了呢?
他努力地回想着最后一封书信,确实没有让人讨厌的内容。
便叹了口气道:“或许只是他很忙碌吧,他毕竟不似孤王,孤王乃是闲云野鹤,是自在宗亲,他乃皇兄的左膀右臂,自是日理万机。”
虽是这般解释,可心里还是空落落的。
尤其在没了周王妃之后,朱由检的内心深处里,似乎已没了精神依靠。
此时反而将张静一当做了自己的精神支柱了。
……
浩浩荡荡的骑队,已至山海关,这一路疾行,虽是人困马乏,可天启皇帝归心似箭,自是日夜兼程。
好在这些生员,早已习惯了。
有时天启皇帝也钦佩这些人。
擅用火器,火力强大倒也罢了,最重要的却是,这些人的耐力还如此之强。
这种体力消耗,换做任何军马,只怕都扛不住了。
山海关的新任总兵官,是从江西都司调来的,原为都司的指挥使同知。但是天启皇帝已不再信任辽将,于是从内地调人。
此人姓黄,叫黄勇,听闻外头出现了一支军马,一打探,顿时大惊失色。
要知道此时的山海关,也是头戴孝帽,身裹素衣,这是……国丧期间。
此时……这正主儿却从棺材里爬了起来,能不害怕吗?
起初,黄勇令人紧闭关门。
却果然见是当初从山海关出去的人马,都是灰色大衣,同样的武器制式。
这时,他倒为难起来了。
倘若当真皇帝起死回生,带兵来了,他固执地不肯开关,那便是欺君了。
可若是打开了关门,万一有诈,那便是失职。
于是乎,他想到了一个好办法,让人用藤筐,提着自己下了城楼。
而后先去拜见。
心里打算着,若果然是天启皇帝的人马,则立即向关城内放出讯号。
而若有埋伏,只能算自己倒霉了。
黄勇出了山海关,随即便被人领着至一处密集的马队前。
这些人,个个风尘仆仆,染了风霜,几乎人人都穿着灰色大衣,这也没办法,这衣服在这辽东之地,甚至是在京城之地,穿着都十分暖和,虽然衣服看上去朴实无华,而现在上至皇帝,下至生员,人人都裹着。
黄勇分辨不出这些人,觉得都差不多的样子。
倒是这时,天启皇帝在马上道:“黄卿,天启四年的时候,你不是还见过朕吗?”
黄勇吓了一跳,连忙朝着声源看去,便见一个青年人,和其他人穿着同样的服色,这人脸上满是风霜,皮肤有些裂开,不过眉眼之间,却有一种说不出的贵气。
黄勇细细辨认后,一下子拜倒在地,悲恸大哭道:“陛下……陛下竟还活着……臣……臣……”
天启皇帝不由道:“怎么,你也以为朕驾崩了?”
“半月之前,就已有消息报入了关中来,而在七八日前,又有陛下的棺椁经过了山海关,臣本是不敢相信的,却也不得不信了。”黄勇跪在地上不起,他身上还穿着可笑的素衣,口里接着道:“消息传出之后,天下悲恸,人人同哀,臣没有料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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