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被严云云执匕首架在脖子上,表现得仿佛看淡了生死的红衣喇嘛忽然开口这般问了一句。
匕首按下的力道轻了一下。
红衣喇嘛又道:“等到大元皇帝亲率大军南下,唐皇四面受敌,如何处置?”
“你一个出家人,也考虑这些?”
“怜悯众生,欲求一个太平。”
“你是在考我?”
严云云擒下了对方,占据着主动,根本不怕对方试探,遂又道:“取河套如何?取河套如断蒙元一臂,使忽必烈对西域、吐蕃再无法施加影响。”
红衣喇嘛缓缓点头,道:“原来,唐国没有坐以待毙。”
严云云每日都是与李瑕、韩承绪、韩祈安议论国事,对李瑕想要打河套的心思最为了解,自然明白他的意思,继续试探道:“到时,恰那多吉眼看吐蕃与蒙元已被远远隔开,可还会为忽必烈效力啊?”
“你们不该寄望于说服恰那多吉。”红衣喇嘛问道:“改穿蒙服、娶蒙古公主为妻、早早被放回萨迦的恰那多吉更被信任,还是一直被留在中原的八思巴更被信任?”
严云云与郝修阳对视了一眼,收了匕首。
红衣喇嘛保住了性命,又道:“几位施主不如带贫僧往长安与唐皇一晤?”
“你是八思巴?”
红衣喇嘛看了一眼严云云手里的匕首,含笑道:“小僧可以是。”
“何谓可以是?”
“八思巴十岁离开吐蕃,有几个蕃人见过?施主带小僧回长安,会晤过了唐皇陛下,小僧可走茶马道入吐蕃,招抚蕃民。”
“有用?”
“比真的八思巴还有用。”
郝修阳大失所望,道:“这便是你们佛门的得道高僧?打了许多机锋,因一把匕首便屈服了?”
“道长着相了。往昔,长春真人不远万里龙马相会,前代班智达不远万里赴凉州会盟,为的又岂是修行?而是世俗。”
红衣喇嘛显得愈发慈悲,闭上眼,道:“何谓世俗?芸芸众生……”
……
“你信他吗?”
“不信。”严云云淡淡道。
天已大亮,她正倚着石壁,望着天色,面露沉思。
西北的云很少,空气稀薄而干净,能望到极远的地方,比如远处的祁连山顶上的积雪。
这种明净的光线中,思路似乎也清晰起来。
“我觉得,我们擒下的这个人就是八思巴。”
“那他何必不承认、却说自己‘可以是’?”
“为了……”严云云沉吟一会,问道:“为了保密?”
“保密?”
“道长就不好奇元军中那个披狐裘的年轻人是谁吗?”
“不好奇。”
“我却很好奇。一定是一个身份比国师还高的人,才值得他这样保密。”
“依老道看来,可以回去了。”郝修阳双臂环抱在身上,显得有些怕冷,鼻子也被山风吹得通红,又道:“不论那喇嘛是不是八思巴,总归是个重要人物,这一趟你已立了功。”
“我做事,不是为了立功。”严云云忽然打断道,语气颇不客气,“我做事是为陛下考虑,且最讨厌一心只想着自己功劳的人。”
也就是郝修阳,还能洒脱地摆摆手,叹道:“那也该回去。干粮已无,回了大唐境内,为后面赶来的兵马递消息,岂非好过你带着这点人在此处挨饿受冻。”
“不,我们不回去。”
严云云有了决定,忽然转身重新走回山洞,一把掀起被绑在那却还在打坐的红衣喇嘛。
“你说你愿意为吾皇效力对吧?你说亭子里那个披狐裘的年轻人是八思巴对吧?好,那帮我去杀了那个八思巴……”
第一千零六十八章 各行其是
李丙转头看了一圈,认为自己的士卒已经很饥饿、寒冷了。
他吐了一口白气,道:“严相公为何要这样?”
“这女娃子做事有股狠劲吧?”
郝修阳叹了一口气,低声道:“说好了擒下八思巴就撤,出尔反尔,如何服众?当然,如何决断,还是该由李效用自己拿主意,户部管不到河西军。”
他倒不是怕死,只是以他这一把年纪,随军这般风餐露宿地打仗,着实辛苦,自然有了自己的立场。
李丙不说话。
郝修阳等了一会,没等到李丙说转回甘肃,不由惊讶,道:“李效用?你不会是在考虑吧?”
“道长,我们拿住的是蒙元的国师八思巴吗?”
“当然是。”
“可是他不认。”
“哈?”郝修阳恨铁不成钢道,“当然不承认,换作是你被拿了,你会承认吗?”
李丙道:“可严相公说那个披狐裘的,身份比蒙元国师还要高,这是一个更大的功劳。”
“人心不足啊,你得有命拿才行。”
“不难。”说到行军打仗,李丙自信了许多,道:“我们的兵马一定已从甘肃追来了,那我们只需继续拖住这支元军即可。”
他蹲下,拿树枝在地图上画了画。
“阻挡元军数日,待我方援兵抵达,也许可擒下敌方一个大人物,值得。”
正说到这里,韩无非过来,一板一眼地道:“请道长与李效用过去。”
郝修阳心头不顺,不由暗骂韩无非没有男儿气概,有本事就该摁着婆娘将她带出敌境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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