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过长江。”聂仲由道,“我们还在南岸。”
话虽如此说,他还是把松开手,把白茂甩下来。
白茂咳了好久,才委屈巴巴道:“小的又不是官差……一枚铜钱的军饷都没领过……再说了,这些水匪也没问什么军情,就只问了我和李瑕蹲牢里那点事……”
聂仲由冷冰冰道:“贪生怕死,再有下一次,我让你生不如死。”
白茂捂着自己的领口,缩着身子蹲在地上,低声下气地应道:“不敢了,不敢了。”
李瑕则是知道聂仲由本来就没真想杀掉白茂。
总之多说一句话,既卖个人情,又让白茂少受点罪,利人利己的事他还是愿意做的……
那边聂仲由吩咐兵士把货物都搬回船上,他自己则又带着刘金锁出去了一趟。
白茂看着聂仲由的背影,松了一口长气,凑到李瑕身边,小声问道:“他们去做什么?”
“你别管,把我的镣铐解开。”
“好咧……”
李瑕很认真地看着白茂的动作,又问道:“能教我吗?”
“这……”
说实话,白茂不太想教,这是他世代相传的吃饭手艺,哪能轻易教人的?
但看着李瑕那锐利的眼神,那锐利当中好似还有几分好学精神,再想到吕丙雄、庞天禄都不在了,当年一起坐牢的朋友只剩下他与李瑕,白茂感动之下,便把开锁的要点说了。
李瑕仔细揣摩,又练了好一会儿,最后把铁链收起来。
又等了很久,聂仲由和刘金锁才回来。
远远便听到刘金锁那大嗓门在说着话。
“嘿,那水匪也敢称自己是佘老太君的后人?连我师父都从来不敢自称杨家枪的传人,唯恐辱没了先人……”
白茂于是低声嘟囔了一句:“可不是吗?就你绣在身上的那八美逢春图,我要是你师父我打死你。”
很快,聂仲由与刘金锁进了门来。
只见刘金锁手里提着一个包裹,包裹下面血淋淋一片。
那显然是颗头颅……
……
这支北上的队伍出发时有三十二人,才到长江边,就已死了九人。
除了吴德贤和今日死掉的弩兵,包括蒋兴在内另外七人的尸体已被水匪们丢到长江里。
聂仲由找了几件他们的衣物,在水寨后面立了个冢。
他还把“水蚯蚓”老六的坟挖了,凑了十六颗水匪的脑袋依次摆开。
接着,刘金锁打开带回来的包裹,也捧出一颗头颅。
“这是税兵队统王泰,勾结水匪害死了你们,我与哥哥拿了他的脑袋,祭奠诸位兄弟……”
李瑕听了,不由看向聂仲由。
聂仲由正背对着他,背影像一只螳螂。
但这一刻,李瑕却感受到了聂仲由的狠厉……吃了亏,就要找回去把对方的脑袋拿下来,这是什么心性?
“歹毒。”
……
这夜,江船顺着慈湖河而下,驶入长江,向对岸划去。
船上响起刘金锁的大嗓门。
“要老子说,我们跟着哥哥办事,多好!轰轰烈烈办大事!我们要是死了,哥哥还会替我们报仇!哈哈哈……”
而白茂看向江中的月亮,只感到无尽的哀怨。
“好你个头啊好……”
第十章 铜牌
李瑕一行二十三人渡过了长江之后,又走了四天,到达庐州。
庐州差不多是后世的合肥市,在如今是颇为重要的战略重镇。
从其位置就可以看得出来,北边是淮河,南边是长江,被称为“淮右襟喉”。
他们出发以来遇到城池都是绕过,这次到了庐州,聂仲由则决定进城。
因是扮成商队,他们在城门口交了一次过税,进了城之后又交了一次住税,两次数目都不小。
李瑕看得出来,聂仲由对庐州城有一种别样的感情,好几次抬起头注视着城墙的时候,眼睛里都流露出某种追忆的神情,手还下意识着抚摸着脖颈处的一道伤疤。
那是一道陈年老疤,大概是聂仲由多年前在这里打过仗……
他们在城中寻了一个客栈住下,包了一个院子,屋子并不算多,三三两两的共住一间。
李瑕运气不好,被分到与聂仲由同住。但想到林子、白茂的运气更差,是与呼噜声震天动地的刘金锁同住,他也就释然了。
进了客栈,聂仲由先是交代韩承绪与林子去采买一些物资。
因吴德贤死了,如今是由韩承绪出面假扮商队的领头,一路上的琐事都是由他出面办事,祖孙二人的待遇也因此好了许多。
交代完这些事,聂仲由又转头对李瑕道:“你陪我出门一趟,办件事。”
经过了长江水匪之事,聂仲由似乎对李瑕添了几分信任,有时遇事会与他商量,平素说话办事也都带着他,似乎有意把李瑕培养成为能代替蒋兴的副手。
两人兜兜转转,在城内绕了好一会,终于到了一间普通民宅前。
聂仲由显然也没来过这里,只知道地址,敲门时显得有些犹豫。
不一会儿,小宅子的门被打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探出头来,问道:“你们找谁?”
“敢问此处可是高家?”聂仲由问道。
那老者盯着聂仲由看了半晌,并不开口说话,不知是年纪太大反应慢,还是在打量来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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