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田守信却相反,他对日记供认不讳,对动机却不愿意说出,俨然已经是抱了必死之心,以朱慈烺对他的了解,就算是大刑伺候,田守信怕也是不会改变心意的。
“都下去吧……”
朱慈烺挥手。
杜勋惊异:“殿下……”
见太子皱起眉头,他急忙躬身:“是。”
心有不甘的带着两个年轻太监退了出去,唐亮和宗俊泰向太子躬身一礼,也退了出去。
殿中只剩下朱慈烺和田守信两人。
田守信跪在地上,以头触地,动也不动。
脚步轻响,太子来到他面前。
田守信身体微微颤抖,但却不敢抬头,只继续跪伏不动。
烛光下,清楚看到,他面前的地砖上已经是汗津津地一片。
一声轻叹,然后太子清澈柔和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自我记事起,你就在我身边,衣食出入,全由你负责,若没有你,说不定本宫去年正月就死在湖中了,若说我最信任的人是谁,那就只有你了,从去年抚军京营开始,我所有的机密都没有瞒着你,大事要事也都交给你去做,太子府的一切都由你负责,我从来没有过问过,所以我就不明白了,你为什么记录我的言行?你难道不知道,你记载的东西一旦泄露出去,会对我,会对整个大明有多大影响吗?”
田守信跪伏不动,但身体颤抖却明显加剧,显然他的情绪正在痛苦中,或者说,他的思想正在作着激烈的搏斗。
“从日记看,只有我近半年,也就是从正月落水到五月份开封出征的记载,五月之后就没有了,但如果我猜的不错,在这之前,你应该也是记载过的,而时间的起点很有可能就是崇祯十二年,也就是你成为东宫典玺的那一年……”
朱慈烺缓缓踱步:“但现在那些记载都不见了,合理推断,你已经将过往的记载,交给了某个人。”
听到此,田守信身体颤抖的就更是厉害。
“你是一个重情义的人,我相信幕后那个人一定是对你有巨大的恩情,所以你才会冒着天大的风险,记录我的言行,事发之后,你也不愿说出他,因为你不想连累他,你想要独自承担下这天大的罪责。”朱慈烺叹。
田守信肩膀抽动,泪水好像已经忍不住了。
“那就容我猜一猜,你拼命想要保护的那个人是谁吧。”朱慈烺踱了几步,继续道:“你老家是河南信阳,自幼丧父,有一个弟弟,和老母三人相依为命长大,十一岁那年,河南饥荒,为了老母和弟弟,你将自己卖入宫中,在这之前,家乡就算是什么人对你有恩情,怕也难见到你了,三年前,有一伙流贼路过你家乡,你母和你弟不幸遇难,尸骨无人收敛,听说是一个过路的客商帮着下葬,并做了法事……”说到此,朱慈烺稍微顿了一下,目光看向田守信:“这对你是巨大的恩情,不过我并不认为那个客商能说动你,令你记录我的言行,因为你不是一个不知道轻重的人,葬母之恩虽然大,但还不至于让你做出这等逆上之事。”
田守信已经呜呜地哭出来了。
“所以你的恩人只能是在京师,而京师里又有谁呢?怕只有宫里那些教导你的公公了。你有两个师傅,一个干爹……”朱慈烺盯着田守信:“他们三人都曾对你有恩,而且是大恩,若说世界上还有能说动你,那就只能是他们三人了……”
听到此,田守信忽然抬起头,满脸泪水的看向朱慈烺,哭泣道:“殿下,不要说了,是奴婢对不住你!但请你相信,从去年到今年,东宫的事,奴婢一个字也没有向他人说过!因为奴婢知道,今年之事不同过往,一旦泄露出去,必是一场地动山摇的风波,奴婢就是死,也不敢这样做。”
朱慈烺凝视着他的眼,点头:“我信。”
“谢殿下~~”田守信大哭。
“不过让我不安的是,为什么有人想要知道我的言行,难道是有什么图谋吗?”
田守信又叩首在地,哭:“殿下,都是奴婢的罪,如果你相信奴婢的话,就听奴婢说,据奴婢所知,那个人对殿下并没有恶意,他只是,他只是……”
“他只是想要保有现在的权力,所以提前想要了解我,对吗?”田守信欲言又止,朱慈烺干脆直接说出来。
田守信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大哭。
朱慈烺脸色凝重。
那三个人,其实很好分辨,两个人已经退休,有权力能运作田守信坐上东宫典玺,其后仍有权力欲望的,其实只有一个人。
但事情真这么简单吗?
刺探储君机密,在哪朝哪代都是大罪,那个人身在内廷,真敢这么妄为吗?
“那个人有追过你吗?”朱慈烺问。
“追过。”田守信哭道:“但奴婢告诉他,这种事,奴婢以后不会再做了,殿下已经不是宫中清闲的少年了,机密众多,为了大明,也请他不要再追了。”
朱慈烺沉思,他相信田守信的话,但对幕后那个人却不能轻信。
田守信又抬起头,哽咽道:“收敛我母和我弟的,并不是客商,而是都指挥使田弘遇,他和我家是远房本家,当日听说我家人遇难,便派人到信阳,收敛了我母和我弟,从当日起,奴婢就知道他有所图谋,一直小心提防,不过他并没有向奴婢提出过什么,直到半年前,当殿下你在通州遇见田弘遇,回到京师之后,他才派人联系奴婢,虽然知道不便,但奴婢还是去见了他,因为这件事终究是要解决,另外奴婢也想要知道,田弘遇究竟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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