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珰整张脸都被泪水朦住,整个人僵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甚至觉得有些恍惚,一时分不出眼前的是大堂哥还是二堂哥,怎么说话这么凶……
王珍骂过王珰,自己却有些愣住。
这番话,与其说他是在教训王珰,倒不如说他是在怪自己。
王珍年少中举,十数年来却是耽于欢场,放浪行迹。反观他的同窗好友吴培,已官任莱州知府,守一方百姓……这其中差距王珍往日不觉得,这些日子方才真正体悟过来。
书生公子哥在京城叹息社稷危矣,但所见处依然有锦锈华帘。如今一场叛乱下来,身处其中,满目荒夷,枯骨累累。王珍愈发开始恨自己。
是,哪怕这十数年自己是去朝堂钻营,未必改变得了什么。但至少……无愧于一生抱负。
京城里很多人都讥讽罗德元,王珍私心里也对其不太看上眼。如今他却想到,来日国破人亡后,罗德元至少一生行道,无愧于心中志向。自己呢?这辈子算什么?
“珰儿啊,这世道,不许我们作富贵闲人啊……”
王珰吸着鼻涕,喃喃道:“弟弟知道错了。”
王珍拍了拍他的背,温声道:“那就好,大哥来带你回家。”
王珰听到‘回家’二字,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下来。
他却是拉着王珍又问道:“大哥,能不能放过铁老大?他们都不是坏人啊……”
“不行。”
“弟弟求你……”
“说了不行就是不行。”王珍眉头一皱,断然道:“若走了贼首,难保它日不是另一个唐中元、张献忠。他们再有苦衷,今日也难免一死。”
“大哥……”
“你们看好他。”王珍吩咐了一句,对庄小运点点头,转身向山路另一边走去。
不一会儿之后,枪炮声与厮杀声从那边远远传来……
……
“小运哥,我求你了。”
王珰听着远处传来的惨叫,只觉心乱如麻,拉着庄小运的衣服不停哀求。
庄小运摇了摇头:“五少爷,我已经很难和侯爷交待了。”
“再怎么说,我们也斩了鸡头喝了黄酒,拜过把子啊。”
王珰自言自语喃喃道:“这些日子,吃的穿的用的都是破烂,但他们把最好的东西都给我……我睡不着,诸葛老三把他的被子给我,那被子臭的很,却是威风寨最厚实的一床……我骗他们过来,他们也从不怀疑我……”
“不行,我还是做不到。”说着说着,王珰忽然喊道:“他们对我讲义气,我不能一转头把他们全卖了……你别忘了,你这条命可还是鹰老四救回来的。”
“若不是他们劫了你,哪有这些事?”庄小运低声道:“就算为了侯爷,我求你别再掺合这些事了。”
“我真不能让他们去死,你不答应,我给你跪下。”
“五少爷,你别为难我了。”
“你拉我?你拉我就是答应了……”
……
铁豹子一行人已陷在重围里。
他们武艺高强,但终究躲不过神机营的火铳。
一个一个兄弟倒下去,铁豹子只觉心如死灰。
“大哥,我们被老五老六卖了……”诸葛老三嘶喊道。
浑身浴血的铁豹子猛然转过头,有些不可置信。
“怎么可能?我们威风寨怎么可能出叛徒?”
“人家跟我们根本不是一路的……”
鹰老四听了大怒,大喝道:“兄弟们,我们还不能死,冲出去!以后找到叛徒,三刀六洞,一血耻辱!”
……
远处杜正和一边指挥,一边听着这些怒吼,不由讥笑着自语道:“一帮蠢贼。”
他转头见王珍走来,便遥遥指着战场叹道:“你看这些人,不过是一群绿林土鳖,竟也累得神机营出京平叛,可见这天下的卫所已大坏了啊。”
王珍道:“他们是道上的人,讲道上的规矩,这是本分。他们谈义气,此是‘仁义理智信’圣人五常,没什么好土鳖的。反倒是朝堂衮衮诸公,还有几人守自己的本分?”
杜正和一愣,若有所思地想了想,再看向被围在山涧中宁死不降的威风寨一行人,忽然觉得……自己被京城那些人污了那么久的眼,反倒觉得这些人更顺眼些。
他却还是要反讽王珍一句。
“可惜,他们一路逃至太行山都极是信任你堂弟,你王家子弟却未以义气相报。”
“身世不同,为之奈何?”王珍道:“铁豹子如今只是个土贼,但他能得部下忠心拥戴,待人必有不凡之处。唐中元是前车之鉴,今日绝不可再走了匪首……”
下一刻,一响轰然巨响在后面炸开。
“嘭!”
杜正和吓了一跳,怒吼道:“哪个废物炸了膛?”
他转过身看去,却见一杆“杜”字大旗缓缓倒了下去……
“官兵败了,官兵败了!兄弟们,突围冲出去啊!”
……
王珰用尽全力跑着,双手并用,极有些狼狈地爬上了驴山最高处的一块大石头。
他极目望去,只见威风寨的队伍还是不断地在被分割,包围。
“啊……”王珰捧着手大喊了一声。
接着,他伸起手,指向北边香子沟的方向,他看得分明,那是神机营兵力最薄弱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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