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队的官员说道:“待诏放心,都准备好了。”
边上堆积了不少袋子,还有土石。
沈安举手喊道:“弄开!”
那些民夫们开始从边上拖走麻袋,河水开始溢出。
“下来了!”
但撤去一层麻袋后,水势开始大了,民夫们也不敢再去搬运麻袋,就用长杆子去捅。
借助着水势,麻袋被一一捅了下去。
噗!
一大股河水卷着麻袋倾泻下来,然后就像是开了个头,水势轰然而来。
“堵住,下游堵住!”
下游有一段浅水区,此刻许多民夫在待命之中。
这般劳民伤财,只是为了验证一个道理。
——莫要拍脑袋做决定!
随着下游的堵截,汴河的河面在上涨。
时间到了下午,新挖的河沟里,水线不断上升。
“闪开!”
军士们开始驱逐百姓。
要是被淹死一堆人在这里,宰辅们都可以找根绳子来自尽了。
“退后!都退后!”
百姓们纷纷后退。
富弼看着不断上涨的水面,面色惨白的道:“这便是六塔河吗?”
当年的六塔河就是这般被冲刷着。
有官员劝慰道:“兴许下面就不涨了。”
可河水却在不断上涨。
水沟里的流速加剧,因为下游被堵住了大半,所以此处的压力越发的大了。
“要翻出来了!”
汴河的河面不断上升,河沟已经无法排泄出去,竟然激起了浪。
浪头扑上岸去,那些百姓不禁惊呼着,然后开始奔逃。
“放开!放开!”
富弼痛苦的蹲在地上,奋力的喊道:“下游放开!”
“富相!”
曾公亮走过来,想劝慰,可富弼却摇头道:“无需劝老夫,沈安是对的,咱们都成了蠢货。六塔河……”
……
六塔河竟然是人祸?
黄河不能随便改道?
汴梁城中轰然传递着这个消息。
富弼上了奏疏,自陈当年六塔河事件中的责任,恳请降罪。
“……陛下,昨夜臣在做梦,梦见无数百姓在悲号,他们抓住了臣……”
富弼低头道:“他们问臣为何要支持改道,臣无言以对……”
他抬头道:“臣无言以对,唯有闭上眼睛,可依旧能看到那些冤魂。臣夜不能寐,想起了那日沈安的话,臣当时还出言讥讽,自以为是,如今……臣无地自容,恳请陛下降罪。”
赵祯低着头,却不说话。
陈忠珩觉得不对,就仔细看去,然后惊呼道:“陛下……”
泪水从低垂的眼中滴落。
“官家!”
宰辅们心中惶然,生怕赵祯倒下。
赵祯缓缓抬头,脸上已是泪水纵横。
他哽咽道:“朕有罪!当年朕亦是支持改道。昨夜朕也做了噩梦,那些百姓在呼喊着,让朕救命,可洪水势大,刚看清他们,就被洪水冲的无影无踪……朕……”
他泣不成声,身体在颤抖着。
众人黯然,陈忠珩劝道:“陛下,保重身子啊!”
可赵祯依旧在哽咽着,那声音听着恻然。
“陛下,保重身子啊!”
韩琦跪了下去,宰辅们纷纷跪下。
“陛下,保重身子啊!”
赵祯缓缓的平复着情绪,然后叫了他们起身。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欧阳修明是非,该赏。”
欧阳修当年就反对六塔河工程,所以该赏。
“包拯无畏,忠心耿耿,重赏!”
包拯为了阻拦此事,竟然又喷了皇帝一脸唾沫,堪称是胆大之极,也是在冒险。
这些都是应该的,所以无人反对。
赵祯对富弼说道:“当年朕和你都犯了错,无数人在犯错,卿当好生做事……”
你别弄什么辞官,努力为朕卖命,算是恕罪吧。
他有些为难的按着太阳穴,陈忠珩担心的问道:“陛下,可要叫御医来吗?”
宰辅们都担心的看着赵祯,韩琦说道:“陛下,要不歇息一日吧。”
赵祯摇摇头,苦笑道:“此事沈安居功至伟。若是无他,二股河疏浚必成,其后……再过几年,怕是又要改道了。”
这个……
韩琦有些别扭的道:“是啊!”
大伙儿这才知道,原来官家是不知道怎么赏赐沈安。
赵祯叹道:“他只是听到了一个商人吹嘘,就顺着摸到了当年的贪腐之事,随后一一验证了北低南高,若是一意孤行,第二次六塔河就不可避免,想着那些惨状,朕……无法不动容,无法不难过啊!”
富弼说道:“陛下所言甚是,臣这几日每每思来都后怕不已,若非沈安,大错已然铸成。”
那该赏他什么?
赵祯纠结了半晌,然后把目光转移到了陈忠珩的身上。
“你和他交好……”
噗!
陈忠珩只觉得肝胆欲裂,不禁就跪了下去,然后说道:“陛下,臣和沈安……没有交情啊!”
内侍和外官勾结,这是大忌。
陈忠珩此刻把肠子都悔青了,同时也是恨毒了在背后捅了自己一刀的家伙。
会是谁?
张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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