较之于同龄孩子,他的胆子甚大,但毕竟还是个孩子,平生未离开过慈父严母的羽翼。离家一个月来,前几日还好,到了后来,思念之情愈来愈难以遏制。偏偏太子舍人又真不是好做的,阿诺动辄得咎,这几日吃尽了苦头。
说到这里,他满心的委屈和难受一下子爆发,忽然哭了起来。
“莫哭,莫哭。”阿斗见这情形,顿时慌神。
阿斗虽然资质普通,毕竟年已十五。这些日子他明显地感觉到,自从阿诺来到身边,他受的责罚便少许多。
阿斗一向不太自信,他知道自己脑子有点笨,反应也慢,较之于纵横天下的父亲差得太远。他自幼擅长的、喜爱的只有剑术,可剑术这东西,谁都知道只是一人敌罢了,也不是乱世中成大事的凭依。
这几年来他年岁渐长,督促他习文练武的老师换过好些。但阿斗知道,那些老师们对自己,大抵是不太满意的,只是碍于身份,不好明说罢了。
直到阿诺出现在身边,因为他腹中空空、绝少学问,硬生生把老师们的怒气都吸引过去了,甚至还有人夸奖阿斗,与阿诺作对比的。
这让阿斗很是快活,但也很歉疚。
阿诺几乎是他唯一的朋友,可这个朋友被自己叫到成都来以后,过得都是什么鬼一样的日子?
为此,阿斗日常便对这个小伙伴格外迁就些。
这会儿眼看着阿诺大哭,他不知该怎么劝解,只在房中兜来兜去。
兜了两个圈回来,一看阿诺正随手拿起一卷绢帛擦眼泪,他大惊失色,连忙扑上去:“这是写字用的!不能擦脸!一会儿董允就来,他看到你的绢帛变作这副样子,必定要发怒!”
不提董允还好,一提他,阿诺的哭声“哇”地拔高了好几度:“董允!董允那厮,老古板!不是人!坏极了!我不要看到他!”
十岁的孩子一旦情绪失控,声嘶力竭起来,那嗓音简直高亢入云。
阿斗眼瞅着园林那边开始有护卫眺望此地,连忙把窗户关上。
他蹲在阿诺身边,拍着阿诺的后背安慰,安慰了几句,终于鼓起勇气:“要不,今日索性便不写了?我带你去找张家姐姐玩耍?”
阿诺仰起脸,擤了一把鼻涕:“张家姐姐是谁?”
“张家姐姐就是张家姐姐,还能是谁?”阿斗反问。
“啊?”
阿诺完全没听明白,正在懵懂,阿斗拉着他的臂膀,让他起来:“来,来,快点。董允一会儿就带着扈从们来,那时候就走不了啦!”
阿诺挺腰大跳而起:“快走快走!”
两人下了楼,沿着走廊一路往东。沿途撞见了好些仆役,见两人奔跑如飞,不敢拦阻。
两人气喘吁吁地奔到宫殿的最东北面一处角门,阿斗连连喝令开门。
原来成都城里的皇宫,大体依托当年的益州牧府,规模不算极大。玄德公入蜀以后,整修府邸,又以诸将分宿四周,一来显示亲密,二来也作为拱卫。比如赵云的住处就在皇宫的西北角,院中恰好有一座高楼,可以作为弓弩手控制城池的制高点;陈到的住处在东南角,紧邻一处可以作为皇宫饮水来源的湖泽。
而皇宫的东北角有一处院落,属于车骑将军张飞。
当年关羽、张飞与玄德公寝则同床,恩若兄弟。如今玄德公成了皇帝,也依然时常往来关、张二人的府邸,感情并不疏远。这阵子车骑将军张飞自关中回到成都,这处角门更是一直有人看守,时常打开。
刘禅这个太子,也是往来惯的,门扉一开,他便领着阿诺往张飞的府邸里去。
一边走,他一边向阿诺解释:“张家姐姐就住在这里,张家妹妹也是。张家姐姐对我很好,她会作很好吃的米糕,又香又甜,你也可以尝尝。”
阿诺听得糊涂,只道:“米糕可以,有的话拿些来吃。”
两人沿着走廊一直向前,沿途有不少仆役向阿斗行礼,阿斗乐呵呵憨笑着回应……那些仆役他几乎都认识,随口问一声:“张家姐姐在哪里?”
便有人替他指路。
两人绕过一处蜿蜒花墙,转入后院的花圃。
那花圃本来甚大,被张飞铲平了一半,当做习武的场地,还在后面增建了一座小型坞堡,用来存放记载军务的重要文件。
另一半花圃尚在,张飞的长女此时便在此地。
阿斗带着阿诺站在花圃外头,叫了一声:“张家姐姐,我来看你啦!”
结果却没人响应。
阿斗有些奇怪,再唤一声,只听得花圃里面张飞的女儿连声劝阻,而一人闯过园林,大步出来。
那是一名身量甚高的少女,相貌有些妩媚,又透着英气勃勃。她几步就到阿斗跟前,双手插着腰喝道:“阿斗你一定是逃学了!”
阿斗的脸色瞬间垮了下来:“原来关家姐姐也在这里。”
那少女正是关羽家中赫赫有名的虎女,她用手指戳着阿斗的额头:“哼,你见到我,不高兴么?”
“不敢,不敢。”
“那你这脸色给谁看?”关家女郎大大咧咧地嚷了两句,拖着阿斗,想带他到对面习武场上比剑。
阿斗连连挣扎,奈何少女的手劲极大,竟然挣扎不开。
张飞的女儿连忙细声细气来劝。
而阿诺眼看形势不好,打算扑上去与阿斗合斗这凶恶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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