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内侍坐在他的面前,他看着皇长子被冻得瑟瑟发抖的样子,不由摇了摇头。景阳宫里的供给时常有短缺,这是宫里人所共知的事,唯独瞒着天子一人。
至于宫人为何敢短了皇太子的供给,原因自不用多说。
他虽是皇上的人,但也不敢将此事捅天子那边。现在面对一位十一岁的孩子冻得眼泪鼻涕一起,此人又是自己的学生,这位内侍当即道:“皇子,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这话你一定要记在心底,以后无论再难的时候,念着这句话虽不能帮到你,但能令你好过一些。”
“是。”
见皇长子如此,内侍长叹一声道:“背文吧!”
三篇文章皇长子背得错处很多,内侍心想当今天子五岁就能读书,而世宗皇帝更是聪明过人,年仅十四岁即对杨廷和这样的大臣说出‘遗诏以我嗣皇帝位,非皇子也’这样的话,拒绝礼部要他从东华门入,文华殿以太子身份登基的方案。
但皇长子似比他们有些差距。
皇长子背完也知自己背得不好,当即道:“我令你失望了吧!”
内侍闻言摇了摇头,看了一眼左右后低声道:“真龙岂在意他人的眼光?”
“可是……”
内侍心想当今皇长子的资质实在一般,但却胜在宅心仁厚,何况对于大臣而言,他们也不喜欢太聪明的皇帝。
内侍道:“皇子不要妄自菲薄,是我教得太差的缘故,若是请明师来教导,皇子必不逊色于我大明历朝皇帝。”
“你是说宫外的大臣来担任我的老师?”
内侍神色一变,紧张地低声问道:“皇子切记不可声张?这话是谁教你了?”
皇长子脸色一变,抬起头看了对方一眼,然后低声道:“前几日我听母妃说的。她说外朝有大臣在替我奔走,一个叫王先生,一个叫什么陆先生,她让我好好忍耐。”
内侍闻言摇头连道:“苦也,苦也,这话怎么能说得?一旦传出去……”
“皇子,你记住这番话你一定要烂在肚子里,不要与外人说,包括是我,同时也告诉你母妃,让她口紧一些。”
内侍语重心长地说道。
皇子点点头,然后轻轻地道:“我当然是相信师傅你的。外人我决计不会说。”
同样在乾清宫里。
张诚将几个官员的履历交给了天子过目,其中有沈一贯,林延潮,陈于陛。
天子道:“这一次家居在乡的沈先生回信给朕,让朕不必执着于非翰林不得入阁的条条规规,放宽入阁的标准,从外臣之中选拔得力官员入阁。”
“沈先生的意思朕实在不是很了解,一时想不出来他所指的人选来。可是他又是三朝元老,当年朕的老师所以朕对于他的意见,必须要采纳才是。”
张诚道:“沈先生居乡心底仍挂念着陛下,实在难得。以内臣看他若是能……”
天子摆了摆手道:“朕其实也有心请他,但听他的口风似无意出山,也不知何故啊。”
张诚闻言当即不说话了。
天子向张诚道:“若是王先生真要走,你看谁更合适替补入阁。”
张诚连忙道:“陛下,这话臣不敢乱说,此乃大罪。”
天子笑了笑道:“朕赦你无罪!说!”
张诚看了天子一眼,然后道:“皇上若一定要内臣说,那么内臣只有一个念头,这一次王先生要走是因为长哥出阁读书的事,而……”
说到这里张诚不说了,天子点点头然后将履历放在一旁道:“长哥性子太平和了,将来若坐上皇位,怕是要被大臣们欺负。倒是三子他的性子……似朕。”
张诚道:“皇储之事一切都是由陛下圣心独断,外面大臣屡屡上疏,仿佛还是要他们自己定计的一般。”
天子道:“你说的不错,朕要慢慢来,事事不能急于求成,但是景阳宫那边,你也要给朕照看好,不要什么都由着皇贵妃由着性子来。”
张诚躬身称是,心想天子就是如此,什么时候都在立储上给任何人一个模糊不定的态度。当然也不是全部,天子曾找林延潮商量过,但商量着一半却给郑贵妃打断了。
“不过长哥与皇三子出阁读书的事都要办了,朕让你在翰林里物色合适的讲官,你可有在办?”
张诚答道:“已经在办了,臣已是物色到一名大臣无论是给皇长子皇三子讲书都是再好不过的。”
“哦,何人?”
“侍讲孙承宗。”
听到这个名字,天子脸上露出了些许笑意。
“孙承宗是陛下钦点的榜眼,文章才学自是不用多说了。”
“但他是林延潮的学生啊。”
“陛下,孙承宗与林延潮不同,他不似林延潮那般热衷于做官,心中却有读书人的抱负。眼下在林学门生之中,他的声望直追于林延潮,受到不少读书人的敬仰,将来他无论辅助哪位皇子都是臂助。最重要还是陛下越过林延潮提拔了他……”
却说林延潮与陆光祖分别后,回到府中。
林延潮这才刚下了马车,即看见一名官员匆忙几步来到自己的马车前。这名官员正是方从哲。
林延潮皱了眉头问道:“中涵你怎么来了?”
方从哲道:“学生听闻今日元辅在宫中顶撞圣上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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