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应该就是李淳风和诸异人,加持在秘阁石牢中的封禁之力。
若没这些准备,关不住异人。
穿过绘有星图和法阵的前堂,又前行百步,终于来到了一处牢门前。
秘阁使者在一旁道:“就在这里说话,这门不能开。”
苏大为点头表示知道。
这牢门,应该也是某种禁法,专为囚住一些特殊的罪犯。
他的目光穿过牢门的缝隙,看向牢中那个道人。
比起第一次见到时的意气风发,如今的郭行真,就像是换了一个人。
他的道袍不再整洁,头上的束冠也早已散乱。
单从外表,无论无何,也无法想像他是个有道高人。
曾被天子和武后钦点,替太子炼丹治病。
一个高高在上掌握帝国继承人的生死,一个跌落成泥,沦为待斩的囚徒。
这其中的落差,如同鸿沟般巨大。
“郭道长。”
苏大为主动开口。
背对着大门,面朝着墙壁的郭行真,头虽未回,但还是开口道:“苏大为?”
“难为道长还记得我。”
“当然记得。”
郭行真终于转身。
双眼投出凌厉光芒,直射向苏大为的脸庞。
“若非拜你所赐,贫道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
“你似乎弄错了一件事,弹劾你的人叫许敬宗,不是我。”
“子不杀伯仁,伯仁因子而死,你说我是不是应该怪你?”
郭行真又说了一句怪话。
他的眼里甚至露出一抹讥诮之意。
这种神情,令苏大为略微有些不适应。
同时心里感到一丝诧异。
李义府那边反常也就算了,毕竟李义府早就知道做孤臣的下场。
心里早做好了翻车的准备。
但郭行真这是为何,怎么把所有的锅都往自己头上扣。
这实在有些没道理。
“你觉得自己无辜,觉得贫道不该与你为敌?”
郭行真冷笑:“那你怎么不想当日陈硕真之事,若非你和李淳风从中作梗,她又怎么会功败垂成。”
“你此话何意?”
苏大为心头一动。
早前李淳风曾说过,这郭行真是陈硕真这一脉,同样师承江南某位天师的法统。
昔年那位天师原本在萧铣治下。
但卫国公李勣挥师唐军灭了萧铣。
其中恩怨,委实复杂。
“郭行真,你是否在耍心机?我听之前办案的人说,问你什么都不说,似乎打算顽抗到底。”
苏大为缓缓道:“怎么,我一来,你就有这么强的表达欲望?吐露这么多信息,莫非有什么别的图谋?”
“哈哈。”
郭行真忍不住仰头笑起来。
苏大为看到他的喉结上下滚动。
“我到了这一步,自知必死,又何必多言。”
郭行真收住大笑,低头冷冷的看向苏大为:“但你不同,你我有‘承负’。”
第七十八章 辩法
“何为承负?”
苏大为知道,承负是道家的说法,类似因果但又有些不同。
只是不知此时从郭行真嘴里说出来,又是指什么。
“你在装糊涂?”
郭行真伸手撩开遮挡眼睛的头发,面带嘲讽道:“你当年所作所为,使陈硕真功败垂成,你害了千千万万人,若不是当年你的作为,岂有今日之事。”
“你脑袋被门夹了吗?陈硕真自寻死路,与我何干,又与今日有什么关系?”
苏大为眉头微皱:“你说的是因果?”
“听说你与那些胡僧沙门走得颇近,果然被他们给染坏了脑子。”
郭行真虽然一身狼狈,但他犹自昂首挺胸,仿佛他才是胜利者一般侃侃而谈:“胡人所谓因果不过小道,乃是以空证空,你这一辈子厄运,是因为你上辈子不修德。
这辈子残疾,是因为上辈子欠的债。
这辈子发升官,是因为上辈子修了佛法功德。
但是这些谁能证明?
不过是胡人外道的虚伪荒谬之词。”
“有趣,你要与我辩法?”
苏大为盘膝下来,与郭行真隔着牢门相对而坐。
他听出来了,郭行真内心十分骄傲。
之前那些审问郭行真的官员,不被郭行真放在眼里,只能囚住他,却无法令他折服。
郭行真双瞳闪烁妖异的光芒,长叹道:“只恨我的计划没能完成,只能隔着牢门,用言语与你一较高下。”
苏大为不接他的话,而是引话道:“你刚才说因果,具体说的是沙门佛法的轮回,不知你所理解的承负又是什么?”
“承负是道家要义,如人人都有父母,父母之上亦有父母,不断回溯,就能找到涌头。
因此,承负有明确的脉络,正如大树参天,万法殊途同归于一。
人道回归本源,都有宗脉。
人只要进入这个脉,就会受到血脉信影响,这便是承负。
大而化之,如人与人之间,你昔年出手救了李治,导致陈硕真之败,陈硕真之败,又使得贫道出山。
于我而言,这是我的承负。
与你而言,这也是你的承负。
所以,今日所有,皆因你苏大为昔日一念之差,贫道才会落得如此下场,可悲,可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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