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唐军太史局,如今叫秘阁所制的破邪弩……
鹤郎君下意识捂住胸口,那个位置传来烧灼般的痛感。
败了。
难怪荧惑不敢与唐人开战,那些异人加上大唐的铁骑,哪怕是诡异中的高阶存在,也难以抵挡。
就算能胜,诡异高阶才有多少?
以命换命,怎么拚得过人族。
“荧惑星君是对的。”
鹤郎君喃喃道:“知道天道运势,借着大势才能将这个敌人除掉。”
“你在说什么?”
旁边传来剧烈的咳嗽声。
鹤郎君转头看去,一眼看到了那位老人。
吐蕃大相禄东赞。
他现在,看上去就真的没有半分威势,与普通的垂死老人差不多。
那一夜变起仓促,唐军攻上石堡,用黑火油将石堡整个点燃。
浓烟和众焰顺着地道一直蔓延向地下石室中,迫不得已,禄东赞命亲卫护着他突围。
但是唐军攻势太过凌厉,既有不惧雨水的黑火,又有一种能投掷爆炸的武器。
转瞬将禄东赞手下歼灭。
最后时刻,鹤郎君命手下诡异缠住唐军,自己带着禄东赞撤往安全的后方。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禄东赞艰难的爬起来,茫然四顾。
现在的位置,应该是距离乌海近百里的旷野中。
向着西边再走百里,将会到达吐蕃防备大唐的第二个战略防线,乌梭拉堡。
也是依山而建,仿造石堡。
不过比乌海防线要好的一点是,到乌梭拉堡,整个地势拔高,山有近千米。
到时不光唐军的骑兵用不上,只怕那种黑火油,也难以运上山。
只要守住乌梭拉堡,那吐蕃仍能拒敌于边境线上。
不会有太大的危害。
唯一可虑的是,从乌梭拉堡到大非川的吐蕃军被唐军一扫而光,那么,远在鄯州和武威一线的论钦陵所率大军,只怕会面临腹背受敌的危险。
而且大军的补给线,会受到唐军威胁。
想到这里,禄东赞挣扎着爬起来:“鹤郎君,送我去……送我去,乌梭拉堡。”
说完,却并没有得到预想的回应。
禄东赞错愕的抬头,却只看到鹤郎君平静得近乎漠然的脸庞。
他再看身边,除了鹤郎君,就只有十余名跟着逃出的亲卫,再无自己熟悉的将领和大军。
一种隐隐的不安感,从心头浮起。
是的,他是权倾吐蕃数十载的大相,是吐蕃第一权臣,是噶尔家族的家主。
可此时,他远离了自己的军队,远离了自己的属下,在这莽莽旷野中,也只是一个寻常的老人。
他的头发早已斑白,脸上堆满了皱纹。
由于身体不好,腰身都有些佝偻。
身上华贵的衣衫早已破烂。
上面有雨水干涸后的痕迹,有血迹。
血迹是保护他的士兵和奴仆被唐军杀死时,溅上的。
他的发鬓都已散乱,被汗水和雨结一团团的凝结在一起,看上去蓬头垢面。
不像是吐蕃贵人,倒像是疯子。
而在他的眼中,也没有往日的沉稳,而是有一种掩藏不住的焦虑。
若细看,在眼底深处,还有一丝惊悸和忌惮。
他怕了。
人越老,胆子越小。
他早已不是数十年前,那个站在大唐皇宫御殿里,对着天可汗依旧谈吐自若,面不改色的青年英俊。
他已经是一个垂垂老朽的老人。
一个黄土埋了半脖子,像是护食的秃鹫一样,死死攥着手里权柄,不敢松开的权臣。
从与大唐交战,论钦陵初战的失利。
到唐军偏军苏大为翻跃大非川,先后在大非川南麓草原上,击败悉多于,击杀弓仁,接着又破乌海。
一连串的失败,吐蕃人没有讨到一次便宜。
将吐蕃多年来东征西讨,南下天竺,东吞吐谷浑,西伏象雄,北征西域,那种不可一世的骄横之心,撕扯得粉碎。
论钦陵、悉多于、弓仁,皆为吐蕃一流将领。
更别提禄东赞自己,乃是吐蕃最富有战略眼光之人。
在交手之前,无论是论钦陵还是禄东赞,对与唐军的博弈,都持有一份谨慎的乐观。
认为唐军虽强,但是不能集中全力。
既要关注西域、河西,又要被东面牵扯住精力。
就算唐军来了,吐蕃占有地利优势。
雪域高原,高达数千米。
这种环境下,唐军只要来,那就是送人头。
但现在,禄东赞不敢再这么想。
他甚至想到了某个最可怕的后果……
他这个年纪,心气没了,很难再找回来。
“鹤郎君,之前是我不对,向你致歉。”
见鹤郎君没理会自己,禄东赞向他郑重行礼道:“只要你送我去乌梭拉堡,老夫自有重谢。”
他必须去乌梭拉堡。
必须回到军中,才安全。
这些年东征西讨,军中大部都是噶尔家族的人。
他是吐蕃权臣,这没错。
如今的赞普正是他一手扶立起来的。
但赞普渐渐长大了,就不想夺回权柄吗?
熟知中原王朝历史,还有许多权臣典故的他,怎么会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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