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农民比较聪明,在秋冬季节忍着不卖,企图将刍稾留到第二年春夏。
杨氏的做法,就粗暴而干脆——派几个游侠,放火烧掉这家人存放刍稾的地方。
以常盛所知,仅仅是在去年,柳亭就有一户人家,因为存放刍稾的柴房半夜被烧,因为没有发觉,导致大火焚尽家宅,全家五口人,仅有一人得活!
此人在知道了是杨家人指使纵火的事情后,就来新丰官衙上告,结果在半路上被两个游侠用乱棍打死,尸体丢到了山林之中。
老实说,常盛很看不起杨家所用的这些卑鄙手段。
更是无比蔑视杨家所用的那些下三滥的办法。
在常盛看来,这杨氏的所作所为,除了让百姓‘积怨于心’之外,没有半分好处。
若来一个酷吏,杨家就是最好的靶子。
说不定还要连累像自己这样的素来清明,对乡党颇为友善的‘良善之家’。
本来,常、杨两家,虽然有着些矛盾,互相也都有不少龌龊。
但,大家都是乡绅。
互相都知道对方的底子,也掌握了对方的一些把柄。
投鼠忌器,常盛是不敢轻举妄动的。
然而,现在……
看着眼前的那张布帛上的渠道流经之地,常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那四条渠道之中的一条,正好会经过他家与杨家土地之间。
换而言之,若杨家倒下了。
这条渠道的利益,就是他常氏独占。
常家在当地有七八百亩地,加上杨家的那几百亩,合起来就是一片千五百亩的膏腴之地。
若渠道开通,这些土地本身的价值,就会陡然增加数倍。
更何况,还有更赋徭役之利。
这利益之大,即使是常盛也难以把持!
但,还是有着顾虑。
毕竟,有了杨可告缗的前车之鉴。
常盛不敢肯定,自己能独善其身。
不止是常盛内心纠结。
几乎所有的豪强地主士大夫贵族们,现在内心都跟猫抓了一般。
他们既想自己独吞所有利好,但却又忌惮,害怕被对方倒打一耙!
要知道,当初告缗政策的狂澜掀起之时。
无数人明明前一刻还是胜利者,但后一刻就被人检举,与那些不幸者一般锒铛入狱。
几乎所有郡国的商贾豪强,都被波及。
只有少数人得以幸免。
那场狂澜,令全天下的豪强地主都明白了一个真理——不要去官府检举自己的同乡!
……
张越扫视着全场,他的视线在人群之中穿梭。
他知道,是时候添把柴禾,好好的烧一烧了。
他微微上前,对着众人拱手:“诸位父兄,应当皆知,汉家祖制,素来就是‘士不教不得征’,其在民政,则为‘不教而诛是为虐’!”
在文景时期,黄老学派主政之下的汉室,这两条甚至是天条一般的戒律。
国家颁布法律,实施之前,一定会先张贴在露布之下,由官吏宣讲、普及,让百姓们全部知晓。
军队在征兵前,必然会选择那些接受过系统训练,有着足够军事技能的良家子。
这是传承自战国的精神,也是子产先生的‘公开法’精神的延续。
然而……
最近这几十年来,随着儒家掌权。
这两个制度就渐渐松弛了。
毕竟,对于儒生来说,子产虽然先贤,但也不如孔子啊。
孔子教诲的好:民可使使之,不可使由之。
泥腿子老百姓什么的,就乖乖的听我们君子的指挥与教化就好了。
法律什么的,需要懂吗?不需要!
在儒家的思维形态之中,甚至最好,老百姓不要去告状,也不要轻易来打扰我等君子的清修。
有什么问题,你们自己协商着解决那是最棒了!
简单的总结,就是愚民。
百姓越蠢越好,越乖越好。
一切听从官府和乡贤的指挥。
这与之前,简直形成了鲜明对比。
不过,毕竟,这两条制度是汉家祖制。
儒生们可以无视它们,但不能废除它们。
就像儒生们虽然恨透了陵邑制度与‘一夫狭五口而治百田’的汉室户籍制度。
但,却也不敢说出‘请废’这两个字。
毕竟,在狄山带了头,亲自得到了教训后,那样的傻白甜就基本绝迹了。
所以,当张越重提了这两条祖制后。
士大夫豪强们,虽然感到别扭和不爽,但却也不敢有所异议。
这可是祖制,是高帝制度。
天子可以不鸟,但臣子敢吗?
不过,他们也因此,放心了许多。
事实上,其实地主豪强和商贾贵族们,根本就没有想到,或者说就算想到了,也不会说出来的一个事情是——在某种意义上,其实,文景时代的地主豪强们,虽然受到种种限制和束缚,然而,他们的人身安全与财产安全,远比现在更有保障。
在黄老学派治下,国家压根懒得去管那些地主豪强们自己宅在自己家里面玩自己的事情。
只要你不犯法,一切都好商量。
临邛的程郑氏与卓氏,富贾天下,出行比拟王侯。
雒阳的师氏和临淄的刀间,门徒以千计,走狗无数,訾产万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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