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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_魏巍【完结】(313)

  "有,有,"乔大夯说,"调皮骡子还在这儿呢,我马上去喊他."

  乔大夯刚站起身,调皮骡子王大发已经推门进来.他没有穿病号服,而是穿着一身崭新的军衣,端端正正地戴着军帽,从头到脚显得异常清洁整齐.他向郭祥很精神地打了一个敬礼.郭祥见他那不在乎劲有了很大改变,不免惊奇,就笑着说:

  "调皮骡子,一年多不见,你可大变样儿了!……你这是参加宴会去吧?"

  "咳,你就别提了!"调皮骡子笑着说,"又是给红领巾们作报告去!这一片儿的小学、中学,我差不多快跑遍了.动不动就叫我'钢铁战士',叫得我这心里真吃不住劲儿,脸上也臊乎乎的.同志们经常跟我说,'调皮骡子,你可不能再吊儿郎当了,现在身份不同了.你应该站有站相,坐有坐相,如果再满不在乎,可就是个影响问题.'弄得我跟绳子捆住了似的,浑身不自在.你今天叫我这声'调皮骡子,,我心里痛快多了!"

  郭祥哈哈大笑,又问:

  "你的伤怎么样了?"

  "叫我说,早就差不离儿了.可是医生老说不行.说我失血过多,身子弱,要养一阵儿;还说什么'宣传工作也很重要'.这一下可好,把那么红火的一个夏季战役也赔进去了,朝鲜也停战了.其实,我这肠子也就是比平常人短一节儿,无非多解几次手儿,那有什么!"

  说到这儿,调皮骡子伸手就去揭郭祥的夹被,说:

  "营长!你这伤怎么样了?"

  郭祥赶快压住被边,笑着说:

  "没啥,也就是碰着了一点儿."

  "哼,碰着了一点儿?"调皮骡子鬼笑着说,"你不是碰着了一点儿,就是摔着了一点儿,再不就是烫着了一点儿!我知道你一入院,这伤就轻不了.刚才我就作了调查研究,听你们一块儿下来的伤员说,你的腿叫打断了,还坐着担架指挥呢!"

  "你别听他们瞎咧咧."郭祥笑着说,"就是骨头碰着了一点儿,也能长上嘛!"

  两个人同郭祥一直亲亲热热地谈到开饭才回去.饭后,郭祥刚刚躺下,一个胖胖的医生带着两个年轻的女护士走进来.这位医生约有40上下年纪,和蔼可亲,一进门就用钦佩和尊敬的眼光端详着郭祥,笑嘻嘻地说:

  "你就是郭营长吧?"

  "我叫郭祥."他连忙恭敬地说.

  "你就是那个战斗英雄郭祥吧?"两个女护士齐声说,一面用异常钦羡的眼光望着他.

  郭祥怪不好意思,红着脸说:

  "你们恐怕认错人了!"

  "错不了.我们在报上看到过您的战斗事迹,还有照片儿."一个女护士笑嘻嘻地说,"您还有一个外号,叫'嘎子'吧?"

  郭祥红着脸,心里说:

  "这些新闻记者怎么搞的,怎么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全写上了!"

  医生一面和他亲切地谈着,一面揭开夹被,让护士解去夹板,检查他的伤势.当护士把一层层的绷带和纱布轻轻解去的时候,医生脸土的笑容顿时消失.他和两位护士交换了一下日光,接着就咬起下嘴唇,皱起了眉头.郭祥见他们的神色不对,就欠起身看了一下,见那条被打断的小腿已经隐隐地呈现出黑色,伤口上好像还冒着气泡,就问:

  "怎么样?"

  "没……有什么."医生苦笑了一下,吞吞吐吐地说.

  "医生同志,"郭祥郑重地说,"你知道我住过多次医院,负伤不是第一次了,你对我一定要讲真话."

  医生犹豫了一下,脸色沉重地说:

  "很可能是气性坏疽,恐怕要施行手术."

  "什么手术?"

  "这是很明显的."

  "你是说要截肢吧?"

  "是的.这种气性坏疽蔓延开,很快就有生命危险.……"

  郭祥觉得脑袋轰地一下,耳朵也嗡嗡作响.他沉默了好几秒钟,然后冷静地说:

  "那可不成!生命危险我不怕.这条腿你不能给我锯掉.我是在前方工作的,一参军就没有离开过前线!"

  "郭营长!这可不能凭主观愿望呵!"医生苦笑了一下,"到现在只能牺牲局部来保存全部!……"

  "不成!"郭祥仍然顽强地说,"我不能参加战斗,还要那个'全部'干什么呢?!"

  "好,好,我们再慎重地研究一下."

  医生见一时说不服他,只好这样说.

  郭祥的"气性坏疽"越来越严重了.每天的高烧都在40度以上,烧得他终日昏昏迷迷.医院党委经过几次慎重研究,并且征得兵团党委和第五军党委的同意,最后还是果断地作了"截肢"的决定,在一个上午施行了手术. 当他被推回病房,在麻醉状态中醒来的时候,发觉他的一条右腿,已经从膝盖以下截去了.他从此就将与战斗生活永别,再不能到前线去了.想到这里,一种难以形容的痛苦啮嚼着他的心,他用被子蒙住了头.……

  几位年轻的女护士,哪里能够体察他此刻的心情?尽管说了许多好话,也劝不住他.一位机灵的小护士就悄悄地跑出去,把他的两个老战友—调皮骡子和乔大夯找来.调皮骡子叫了两声"营长",见郭祥蒙着头一语不发,就叹了口气,对护士们说:

  "你们别劝他了.你们不知道他的心情,怎么能说到他心里去呢?我跟他在一块儿战斗了好多年,他的特点我是知道的.你们以为,他是因为失去了一条腿就那么难过吗,不是,绝对不是!他是从枪子儿里钻出来的一条硬汉.什么样的伤亡他没有见过?你就是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不会眨一眨眼,掉一滴泪!可是今天,为什么他这么难过呢?这个你们就不懂了.因为他从15岁上参军,就拿着枪跟敌人干,他从来没有离开过部队,离开过前线.他的志愿就是消灭敌人.他认为,只有跟敌人一枪一刀地干,才是他的生活.只要一打仗,他就来了劲,他苦也吃得,累也受得,本来有病也没有病了,那个精神劲儿,就像鱼儿游在大海里似的.可是今天,你把他的腿锯了,再打起仗来,你叫他怎么到前线上去呢?他难过的就是这个……营长,我说的这话对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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