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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桑_晓剑【完结】(30)

  “大,就是我,总得有人领头,我也是为了你和桂桂有饭吃。”

  土生大再没有气力抱怨这个从小就桀骜不驯、与众不同的娃了。他只能忧心忡忡地催促着:“娃,你这是犯了杀头的死罪,还不赶快找地方躲起来。咱霍家就你这么根独苗苗了。你要有个好歹,霍家就断了香火哩。唉!桂桂的肚皮也不争气,嫁过来几年都没个动静。咱家以后要想还有个好日子过,一定得给你娶个小。”

  也许就是土生大这句话,注定了桂桂日后与土生的离异,也注定了土生还有第二个、第三个女人进入他的个人生活。但此时此刻,站在一边的桂桂来不及为自己的命运担忧,而是为自己心爱的丈夫焦虑万分,她说:“弟啊,我看今夜你就得走。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你,赖不掉哩。快走,走到河东去,到山西地界去,那里这督军管不到。”

  土生大这时倒镇静起来,他摇摇头:“黄河边正打仗,枪弹弹不长眼哩。我看,要躲就躲进榆林府,俗话说:“老虎鼻子下面好打盹。当官的都知道你是金城镇马家沟的,都在这边盯着你哩。谁也想不到你会钻进榆林府,那里也没有人认识你,你再找找仲海那娃,他能帮你哩。”

  这其实正中土生的心愿,他知道事闹大了,官府不会放过他,而他也不愿在黄土沟沟里钻来钻去。冬日将至,没个草草木木的也难遮身避影,确实不如到榆林府去。督军做梦也不会想到砸粮库的首犯会躲到他眼皮子底下来。至于躲到啥时候,那只能看情形再说了。

  说走就走,土生把小米磨成面,桂桂点火蒸了些馍出来,将这些馍和几件冬天穿的衣服包好,又将手腕上的银镯子退下来,塞进土生的怀里。土生搂住桂桂,亲了她一口说:“姐,我这一走,不知哪年哪月才能回来。你伺候好大,也把自己身子骨保养好。我要在外面混踏实安稳了,就来接你和大出去,离开这山沟沟。我要走了,你再唱首信天游给我听吧,你嗓子好,调调也多。”

  桂桂眼里有了泪,硬咽着嗓子唱起来:

  山里头刮风起不了那个尘,

  心痛哟嗬难去一个人。

  黄铜铃铃那个双络缨,

  云彩遮住了哟嗬北斗星。

  哥哥你要走来妹那个送,

  再亲上一口哟嗬你再行。

  拉住哥哥袖子坠下了手,

  说不下那个日子你不能走……

  在这凄婉的民歌声中,土生上了路。他一点都还不知道,这次离开马家沟是他命运的又一次转折点。他走得很茫然,很无奈,像是初冬枯树头上的一片黄叶,无论如何也无法站住脚跟,只能任凭北风吹落下来,飘零至自己都不清楚的地方。在后来独身在外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常后悔离家出走前的这个夜晚没能和桂桂再亲热一次。这不仅仅是一种生理上的需求,更是一种心理上的慰藉。他觉得,只有这样才是对一个深爱自己的女人的最大安抚。他委实走得太匆忙了。

  马孝贤带着兵勇和乡丁顺山沟的小路来到霍家时,自然已是土生走了数日之后。马孝贤对因吃了几日小米面馍而能站得沉稳了些的霍厚厚说:“土生他大,土生是砸粮库的罪魁祸首,是政府缉拿的要犯。咱们虽是乡里乡亲,但现在是讲法律的新政社会,我身为一乡之长自然不能姑息养奸。你也要大义灭亲,讲出土生潜藏之处,或招他回来投案自首,兴许能从宽发落,免得人头落地。”

  土生大尽管在儿子面前顿足捶胸,埋怨不休,但如有外人危及儿子时,他则一副袒护儿子的口气:“生娃为民请命,官逼民反,砸了粮库,使四乡三十八村的庄户人家死里逃生,有啥罪过?!”

  马孝贤摇摇头:“土生他大,话不能这么讲。家有家规,国也有国法。陕北闹灾,饥民多达百万之众,若都随便去砸粮库,岂不天下大乱,国将不国。金城镇百万斤粮食已由我们大户人家交足补齐,不再一一讨还。土生的罪责也可减轻些许,但绝无功臣之理。”

  从金城镇来的兵勇头目不耐烦地说:“马乡长,对这种尚未开化的刁民有什么道理可讲?子罪父代,先把这老狗日的抓回去顶数。限令他儿子十日内投案换回父命,否则就拿这老东西开刀问罪。”

  马孝贤劝阻住兵勇头目:“现时是新政,万不可一人有罪,株连九族。还是晓之以大义,劝土生大寻回儿子。”

  然而,没等马孝贤再劝,霍厚厚喝问了一句:“是否真的子罪父代?”

  兵勇头目恼羞成怒:“你这老狗日的真想尝尝赴刑场、坐大牢的滋味?好,你有种,老子就成全你,你跟我走!”

  霍厚厚仰天长啸一声:“生娃,你好好活着吧!别给霍家丢脸,你大替你顶罪啦!”说罢,他腰一弓,猛地向院中间的老枣树上撞去,脑袋正正地夯在坚实的树干上,霎时鲜血外涌,白白的脑浆也淌了出来,绝不可能再有生还的可能了。

  一直缩在一边的桂桂一看,凄厉地惨叫一声:“官府逼死人命啦!”她扑上去,抱住土生大抽着倒气的身体,不住声地呼喊着:“大!大啊!你老人家怎么这么想不开啊!土生砸粮库抢粮不就是为了不让你饿死吗?你咋就这么去死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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