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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桑_晓剑【完结】(48)

  马牙子在人群中叫起来:“生娃,你就当农会会长哩,咱都拥戴你!”

  人群中一片响应之声。

  霍达东知道这是水到渠成之事,他从怀里掏出一块让桂桂连夜准备好的大旗,展开来,双手上举,上面绣着“肤郡县金城镇农民总会”的字,他说:“今天咱就算立起了农会的大旗,农会的第一件事就是接收金城镇政府的大印,然后出告示取消一切苛捐杂税!”

  农民们立时欢呼起来,整个金城镇在这震耳欲聋的声音中似乎都微微颤动。

  霍达东把农会大旗交给马牙子,回转身对着镇政府的大门嘶吼着:“狗日的们听着,赶快打开大门!不开就撞开它,就拆了这门楼,就掀了这院墙!”

  门楼顶上伸出了镇长那戴着金丝眼镜的面色惨白的脸,他声音颤抖,但口气还算强硬地说:“霍、霍土生,你这是违法哩!”

  霍达东哼了一声:“从今天起,农会的话就是法!”

  “霍土生,督军大人念你无知,网开一面,不计你砸粮库之罪,你应感恩戴德,面壁认罪,安分守己做一个本分农民才是。何以匪心不改,又挑头闹事,而且胆敢驱逐由督军大人亲自委任之官员,岂不是辜负了督军大人的恩情?!”

  “没工夫跟你废话,今后整个榆林府,整个中国都是劳苦大众的天下。督军也要识时务哩!给你一袋烟的工夫琢磨,一袋烟后再不开门,别怪咱庄户人用蛮力!”霍达东说完,不再理睬镇长,拿出根烟来点燃。

  没有一袋烟的工夫,镇政府的大门便打开了,镇长站在大门里边,这时他倒是显得非常坦然了,他对昂首而入的霍达东说:“大印放在大堂上,任凭你用。但你要考虑后果,督军大人不是好惹的,你自己不把命当回事,但一方百姓的死活你切不可视若儿戏。”

  霍达东哈哈大笑了几声,看都没看本来他称为大人的镇长一眼,大步向大堂走去。马牙子等后生一拥而入,跟着霍达东拥进了以往只有官吏、乡绅和大户人家才能进人的镇政府大堂。有人嬉笑道:“革命真容易哩,镇长一下子就给吓跑了!”

  镇长确实是给吓跑了。他一到肤郡县城内,就会见了县长,要求派兵驱散暴民,捉拿首犯霍土生。县长为难地摊开双手,告诉镇长其他镇的农民也在闹农会,没有那么多兵可派。而且县城里近日到处也在张贴标语,号召城里居民支持农民,工农学商兵是一家人,总农会将宣告成立。县政府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这一次不同于前几年蝗灾时砸粮库哩,那次农民是乌合之众,而这次闹事显然有幕后策划之人,以我之见,定是共产分子,这些共产分子中有些老谋深算、妄图霸业的书生,识多见广,据说还受过苏俄训练,不可轻视哩。我们目前只宜静观动向,等待督军决策,万不能轻举妄动。”

  镇长心有不服,就在县政府内摇通刚刚架设不久的电话,要通了督军府,通过他的一个远房侄女、也就是督军的第九房姨太太找到督军,向其陈述利害,并告诫督军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之理。督军听完,破口大骂:“这算个狗屁道理!识时务者为俊杰才是道理。小不忍则乱大谋,忍字头上一把刀,忍是不好受哩。可忍者终成大事,当年韩信能受胯下之辱,你不就是个镇长不当了吗?告诉你,我现在已经革命了,受命为国民革命军驻陕北边防军司令,正准备迎接北伐军入陕哩。蒋中正先生身为国民革命军总司令,都要仰仗工农、联合共产党,我也不能不做个样子。你记住,刀把子握在咱们手中,什么时候往下砍我自有主张,但绝不是现在。你老老实实在肤郡城里养着,有用得着你的时候,也有你的官做哩!”

  镇长不吭声了,只能去租下一套不大的宅子,住下来,静观肤郡城内的风云变幻,巴望着农民们自己激流勇退,不会真正把事闹到肤郡城里来。

  然而,霍达东们绝不会仅仅满足于驱赶走反动镇长,他们的野心大得很哩。

  ·14·

  陕北汉子霍达东并没有亲手去杀他一直怀恨在心的马家沟大户马孝贤。实际上,尽管很长一段时间内他被一些人称为无恶不作的“红匪”,但他却没有经自己之手杀掉过任何一个人,直至他生命终结为止,都没有过这种血淋淋的经历。他有杀人的欲望,却似乎没有杀人的能力,他时常为此而羞愧,但也为此灵魂坦然。

  他参加了肤郡县总农会的成立大会。那大会颇为热闹,马方和李秋枫组织了上百名师范学校和肤郡中学的男女学生敲着腰鼓和四面大鼓,树起了无数杆红旗,迎接着来自各乡各镇的农会代表。马方和李秋枫把这事干得很认真,跑前跑后,一脸的汗珠子,却不歇口气,他们保险认为这就是革命对他们的考验哩。

  会场就设置在师范学校的操场上,司令台当成了主席台,县长也穿着中山装满面笑容地坐在了上面,李仲海则坐在了正中间,马方和李秋枫站在一角,用纸糊的喇叭筒子高声喊着口号。农民们倒没主席台上的人那么认真,他们如同进城看大戏一样轻轻松松,嘻嘻哈哈,几个后生死死地盯着李秋枫白嫩嫩的脸和胀鼓鼓的胸脯,小声议论着日这女子一晚上死也干哩。学校大门外一些城里居民和小娃也要挤进来看热闹,和门口维持秩序的警察发生了争执。警察不愿背上破坏农民运动的罪名,因而最终把人们放了进来。不大的操场挤得满满的,院墙和几棵老榆树上也爬上了大大小小的娃娃,山顶上扶苏墓的尖顶楼阁的窗子内也伸出了脑袋,活像结满了葫芦的架子。有混小子在敲腰鼓的女学生中蹭来蹭去,掐女学生的奶子,摸女学生的脸蛋,捏女学生的屁股。女学生不时发生尖叫,鼓点乱了起来。霍达东听到声响不对,钻到大鼓旁边,推开一个鼓手,夺过鼓锤,将外衣一扒,紧了紧腰带,大吼一声,领敲起来。顿时,鼓声齐整了,壮烈了,像是千军万马排着整齐的队列行走在山谷间,又像是滚滚岩浆有节奏地一股一股从大地的肚子内喷发出来,也像是无数牛车的木轮在缓缓滚动,更像是旱天雷在晴空炸响。霍达东只在过年的时候敲过鼓,那鼓敲出的是喜庆、欢乐和吉祥,而现在敲出的鼓是壮烈、激昂和勃发。他脸部表情是严峻的,而神情又沉溺于一种无边的向往之中;他的双腿像是扎进大地的两棵树杆,一动不动,而上身却如同迎击着狂烈的北风,微微摇摆,但绝不倾倒;他的胸膛胀鼓着,肩头的肌肉一起一伏,两臂挥动,富有弹性地举起铁锤击石般落下。他的雄健姿态,吸引住了不少人们的目光,一些年轻婆姨眼睛湿湿地看着他哩。直到李仲海宣布开会,喊了三遍让锣鼓停下,霍达东都没听见。还是李秋枫跑下台来,用纸喇叭对着他耳朵尖叫着“开会了!”,才算使他意犹未尽地住了手,然后随李秋枫到了主席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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