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怀光站在军前号令三军，三军不应，再号令，还是不应，又号令，众人依然不肯行动。当然，人都不是傻子，谁还不知道这么浅显的道理。打朱泚，大家自然拼尽全身力气；若是打李晟，您还是自己去吧！灰头土脸的李怀光找到了自己的宾客，问问他们目前的情况该怎么办。没想到，宾客们一个个哭得稀里糊涂，给出了李怀光“杀朱泚，还本道”这样一个办法。
唉，这可怎么办啊？
调兵调不动，现在全军就自己一个人想和朱泚联盟，只好先答应着：“且暂屯兵泾阳，把媳妇孩子都召来，一起去河中。等置办完春装（春天马上要到了，脱下棉袄换春装）再打长安也为时不晚，东方各县富饶，发兵之日，任凭尔等剽掠！”李适现在已经从奉天出发，从西门往梁州避难去了，而之所以选择迟迟不行动，也是因为那个很简单的原因——春装没置办好。
李适见大家都穿这么厚，他也不好意思一个人穿薄的，裹着冬装，捂得严严实实，曰：“等大家都穿上春装了，我也就不捂着了。”可怜的李适，何苦这么折磨自己？可要知道，想要当一位从谏如流、体恤百姓的好皇帝，没点自残能力是不行的。李适就是一个很会自残的人，大臣刘从一、姜公辅经常给他上谏，就连那个还没被提拔的翰林学士陆贽，每回碰见事，也都得写长篇大论为李适把治国的精神娓娓道来。很多人疑惑，为什么这个备受李适宠爱的大学者陆贽，就没有当上宰相呢？
原因在卢杞身上，卢杞一直都没说过陆贽的坏话，但陆贽却经常说卢杞的坏话。而陆贽说卢杞坏话的事，全地球就两个人知道。卢杞完全没有意识到，其实表面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陆贽，却比任何人的心都要细。在李适眼里，卢杞和卢怀慎、卢奕一样可靠，卢杞虽然被贬，但在李适心里，还为他留着宰相这个位置。所以，陆贽先生，您还是好好干您的翰林学士吧！
最近陆贽又上谏了，因为李怀光麾下大将李楚琳遣使入贡，而李适是很恶心这个人的。朝臣议论纷纷，均认为李楚琳反复无常，不如提防，于是扣留了他的好几拨使者。总的来说，到底该怎么办，这么办了以后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除了干了以后，谁也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不过李适似乎能总结出一些特点：看似忠诚而手握重兵的大臣，人人说他谋反，则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想要投诚，却被人指责是谋反的，宁可信其无，不可信其有。
所以，这一次，李适选择相信陆贽。陆贽的反对意见也很有说服力，他认为，现在这么干，那些被胁从的人会怎么想？投降也是死路一条，不投降也一样，谁还愿意归化？李适善待李楚琳使者，下诏宣慰。除了给李楚琳写信，李适还得给那个不让人省心的李怀光写信。信当然是公开信，论述一下李怀光的忠顺，赐给他副元帅、太尉、中书令、河中尹……总之，李适的意思是，我还是愿意相信李怀光能改邪归正。德宗皇帝的品德，不是一般人能学得来的，也因此把全军将士们感动得一塌糊涂。
如果在一般情况下，钱财供应不足，粮食也没有多少，而且更严重的情况是现在已经到了盛夏，大军还都穿着冬装（盛夏犹衣裘褐），就肯定会闹哗变，可就是因为李适和大元帅李晟的作为，居然没有一个人产生邪恶的想法。
第三十五章
李适、朱泚，这两位仁兄真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好人。日子过得并不是很好的朱泚，在这种痛苦的情况下，还能抚慰身在长安的百官的亲属家眷，每月，李晟的家眷（身在长安的有一百多口）都能收到足额俸禄。于是，朱泚不怀好意地给李晟写了一封信，让李晟的一个亲戚跑到东渭桥送信，李晟阅罢，大怒：“你这个间谍！”将这个送信的亲戚斩首示众。李晟知道，朱泚再好，也是个谋反者。
在这个夏天，李晟大军穿着棉袄在东边稳稳驻军，浑瑊领着各路大军，穿着棉袄除了斜谷，与李楚琳、吐蕃两万大军、曹子达（韩游瑰的偏将）会师，大破朱泚大将韩旻，斩首万余级，屯兵奉天，与李晟东西相应，威逼长安。朱泚是很有文化的，所以，在大军破了韩旻，吐蕃抢掠了一遭后，竟然撒丫子跑了。吐蕃剽掠过后，本应该不会满足的，很明显，朱滔把金子银子全用上贿赂他们了。
李适还指望着主要靠吐蕃收复京师呢，现在人家抢了东西满载而归了，朱泚已经把长安里面值钱的东西都给了，还打个什么劲啊？李适很失望，失望之余，他找来说话一向靠谱的陆贽。陆贽的话，让李适一下开朗起来了。
国与国之间，真正道义上的关系那都是胡扯，有钱就上就是王道，所以要真等杀入长安，还不一定搞成什么样，吐蕃现在就撤了，实在是可喜可贺。李适大喜，又让陆贽赶紧替他想想浑瑊、李晟两军进取的规划。陆贽回复：“秦、梁千里大地，情势多变，臣在屋里头规划必然不宜，如果陛下非说自己不放心，就只管做好自己的赏罚，其余裁夺胜败，需要全部交予将军。”陆贽说的没错，除了朱泚，不要忘了，就在先前藩镇闹得最厉害的东部，有一个名叫朱滔的家伙，刚刚被田悦骗了。
目前朱滔正在发怒，等李抱真、王武俊这两个曾经的死对头，现在刚刚结拜成好兄弟的两路大军行进到距离自己三十里远的地方时，他把出征在外的马寔招了回来。有人劝他，王武俊这家伙擅长打野战，兵锋锐不可当，可以让回纥绝了他的粮道，等他饿极了再出兵。朱滔却选择让马寔即刻出兵，马寔却赖着不动：“大军冒着酷暑刚刚回来，请休息数日再战！”所有人都希望过几天再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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