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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雪芹家族_林猹【第一部完结】(166)

  那日,他离开江南之后,马不停蹄,千里奔波,一口气赶到辽东。在范家屯,见了曹振彦的妻子袁氏陈述利害,说明事情的前因后果,尤其讲了满人自从据有天下之后,对汉人大肆屠杀,惨无人道。希望袁氏看在同是汉室一脉,大明遗民的份上,能够写一封信,给自己的丈夫曹振彦,动之以情,晓之以义,劝他携带七星剑,归顺南明朝廷,和众志士一道,奋力抗击清兵。

  袁依依虽然一介女流,然而毕竟将门虎女,血脉中涌动着拳拳的报国之意。听了王夫之涕泪交加的诉说,大为感动,当即修书一封,交给王夫之,让他到山西去找自己的丈夫曹振彦。

  王夫之带了书信,刚刚离开范家屯。忽然,在村口的树林中,一个人冲出来,大喝道:“站住!好贼子,你竟敢勾结明人,企图引诱满清大官,密谋反叛朝廷。还不交出书信,乖乖投降?”

  这可把王夫之吓了一跳。抬头看时,却是一个小孩子,不过十来岁的样子,然而个头倒是不矮,手上还拎着一根齐眉棍。

  “小孩子家,不可胡说——”王夫之眼见四下无人,心想,这个小家伙不知道偷听了多少。不管如何,先将他擒住,离开此地再说!主意打定,他上前两步。忽然一伸手,向他肩头上抓过去。

  不料,那孩子却不但不向后退,反而迎上一步,口中喝道:“来得好!”

  话音刚落,手中木棍,向着王夫之的咽喉,疾刺过来。

  “不好!”大惊之下,王夫之顾不得再去抓对方肩头,连忙后退。 

  不料,他往后退,对方却也移动身形,如附骨之蛆,棍尖始终不离他咽喉半分。

  “扑通——”脚下一乱被石头绊翻在地。王夫之心下一声长叹,闭上了眼睛,却半晌不见对方有什么动静。

  睁开眼来,只见那个孩子,早抛掉了手中木棍,上来恭恭敬敬地给他磕头,口中道:“王叔叔,小侄尔玉,这儿给您见礼了!得罪之处,还请多多包涵。”

  “尔玉?”王夫之一呆,愣道,“你是谁家的孩子,又怎么知道我姓王?”

  “王叔叔不是刚刚见过我母亲。”尔玉调皮地一笑,说道,“你和我母亲说的话,我在外面都听到了。”

  “原来是袁氏之子!”王夫之听了,心中这块石头,才放下地。他站起来,打量着尔玉,见这孩子面目俊俏,骨骼清奇,也在心中暗暗称赞:“好一个少年英雄!”

  这便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还不快回家去?我没时间和你玩耍,还要急着赶路呢!”

  “王叔叔,我知道你要去山西找我父亲,所以才早早在这里等你——”没有想到,尔玉一本正经地说道,“我都好久没有见过父亲了。你带我去见他吧!”

  “这怎么行?”王夫之摇了摇头,道,“不要说你母亲,并不知道这件事情,你悄悄地不见了,她会着急的。单说从这儿去山西,路途遥远,路上也不太平。我自己尚且不能自保,不知道能不能平安到达。再带着你这么一个小孩子,只怕——”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尔玉打断了他,说道,“我今年十岁,已经长大了。再说,我不单不要叔叔保护,还可以保护叔叔呢!”

  “这——”王夫之脸上一红,但还是摇了摇头,说道,“不行,我这次去,要办一件关系重大的事情——”

  “王叔叔,你不是要劝我父亲投降么?”没有想到,尔玉又抢在他前面,开口说道,“你和我娘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我还知道我娘给我爹写了一封信。其实,你不了解我爹爹,这些对他根本就没有用。”

  “什么?”王夫之一愣,说道,“你说,我有你母亲的亲笔信,也并不能说服你父亲?”

  “是的。”尔玉说道,“我了解我爹爹。他见了我娘的信,就算信中说的再有道理,也不会去做的。你想,一旦我爹爹投降了你们,反清复明,那么,满人皇帝会怎么想?他们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派人来范家屯,将我们全家都囚禁起来,以作要挟。这一点,我能想到,我爹爹自然也能够想到。有这层顾虑,他绝不会轻易答应和你合作。还有一点,就是现在满人已经坐了龙廷,据有了天下,你们虽然想要反抗,可是毕竟没有多少兵力。几十年都没有胜过,如何能够在突然之间,将他们赶回关外?大的局势,已经不可逆转。我爹爹就是投降了你们,也不过以卵击石。单凭一把七星剑,并不能从根本上改变问题。你说,我爹爹会答应和你们合作么?”

  “明知不可而为之,我相信你父亲会同意投降——”王夫之想了想,说道,“尔玉,你是个小孩子,有许多事情,你还不懂。你说的虽然句句在理,可是,你没有见到满人对待汉人的残酷、凶狠,他们简直就像是宰杀牲畜一样,在杀害我们的同胞。每占一城。必屠一城,野蛮行径,令人发指……唉,上天有好生之德,满人如此惨无人道,难道上天真的要他们入主中原,成为天下之主?如此一来,百姓要遭多少殃,又有多少无辜的人,要惨死在他们的铁蹄和魔爪之下?”说到这里,王夫之再也说不下去。两行热泪,从脸上滚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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