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岸上，一个黑色的影子，在星光下疾行而来。
“爹爹！”来人接近船边，尔玉眼尖，早叫起来，道：“我爹来啦！”
来的果然是曹振彦。他一上船，立即对王夫之抱拳道：“我来晚了，请阁下恕罪！”
“曹将军言重了。”王夫之说道，“只是不知道什么事情，使将军如此费心，以致耽搁这么久？”
“这件事情，说来话长——”曹振彦进了舱中，那边王夫之吩咐船家开了船，点起灯火，二人相对坐定。
尔玉也进来了，依偎在父亲身边。曹振彦从怀中掏出来一样东西，递给王夫之。
“请阁下先看看这个。”他说，“我所以耽搁至今，全是为此。”
王夫之接过来一看，却是一封书信。信口已经用火碱封死。看封面上，几个大字，写着：“史可法督师大人亲启”。
再看左下面落款：豫亲王多铎。王夫之不由惊呼了一声：“啊！”
“这怎么可能？”他满腹疑惑，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多铎为何要给史大人写这封信……信中是什么内容？”
他真是被搞糊涂了，一头雾水，将询问的目光，投去曹振彦脸上。
“这封信，是我专程去找大元帅要来的。”曹振彦却不慌不忙，说道，“信中内容，是要史大人及早投降，放弃抵抗，不要连累扬州的无辜百姓。”
“你说什么？”王夫之更吃惊了，问道，“你说……要史大人投降？这是你的意思？”
“不错！”曹振彦点了点头，坚定地道，“要想抗击满清，重新恢复大明汉室的基业，必须保住扬州，作为将来渡江北上的根本。而要想保住扬州，当前之策，除了举众投降，拖延时日，等待江南和东南的救兵，早日来会合之外，根本没有其他的选择。”
“原来是这样啊！”听他这么一说，王夫之总算明白了，道，“你是说，先用缓兵之计，将满人稳住。再从长计议，等待更好的机会？”
“正是。”曹振彦说道，“这也是当年袁崇焕袁大人，用来和皇太极作战，赖以抗衡，以少敌众，保持不败的计谋。”
他接着分析道：“满清虎狼之师，杀人不眨眼，早已把汉人吓破了胆。不要说区区一个扬州，大半个中国，不是都被他们打下来了？以汉人现在的力量，想要和他们硬碰硬打，无疑以卵击石，根本就是自寻死路，毫不可取。况且，我已经得到确切消息，多铎和阿济格，各自率领十万大军，明日一早，就要出发，进攻扬州。如果史督师逞匹夫之勇，非要和满清决一死战，则内无斗志，外无救兵，用不了几天，扬州就会失守。到时候，扬州城中的百姓，不免要遭受战乱之苦。生灵涂炭。这且不说，更重要的是汉人失去了江北最后一块立足之地。此机一失，将来再策划收复失地，渡江作战可就太难了！”
“的确如此！”王夫之听了这一番话，佩服不已，说道，“曹将军所说的话，大有道理！将军识见高明，思虑深远，胜过在下十倍！能够得到将军相助，实在是扬州百姓之福，大明江山之福！”
“阁下言重了！”曹振彦说道，“曹某担当不起。我不过是为了孩子，一己之私，才不得已而为之。倒是先生，一身侠肝义胆，为天下奔走，令人钦佩！”
惺惺惜惺惺，英雄识英雄。本来互相对立的两个人，如今却互相欣赏起对方来。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哈哈”大笑起来。
“事不宜迟，先救扬州要紧！”
“对，咱们这就去见史督师史大人！”
于是，二人这便连夜奔向扬州而来。也便有了这日在烟雨楼上，发生的一幕。
当下，王夫之喝住众人，正要解释。忽然，只听得楼下一阵喧哗。接着，便见有许多官兵，冲上楼梯来。
“不要走了满贼！”
“奉督师大人手谕，捉拿满人走狗，不相干者快快退开！”
一片吵嚷声中，一个带头的武将，腆着大肚子，浑身肥肉乱颤，脖子比水桶还粗，脑袋却不大。一双眼睛，更是眯得睁不开来。他屁股上挂着腰刀，一颠一晃，得意洋洋，从人群中踱出来，大声喝道：“谁是曹振彦？”
“我就是！”曹振彦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向来都不是怕事之人，大声说道，“这位官爷，不知道有什么事情？”
“呸！”胖将官将一口痰响亮地吐在地上，大声说道，“满贼，你就是曹振彦？史大人为什么要抓你，你难道不知道？”
他还很善于煽动众人，转过头，大声对众人说道：“诸位，这个满贼，乃是奉了主子之命，给咱们史大人送来书信，说要咱们督师大人早日投降，放他娘的狗屁！督师大人当时看了，就将信掷在地上，说：‘我史某少读诗书，却也知道忠义二字，是如何写出来的。我如果不能将这些满人击退，保全扬州，也要尽忠而死，报效朝廷。所谓大丈夫站着生，立着死，顶天立地，又怎么会轻易投降？’”
“说得好！”人群中，轰然爆发出一阵欢呼，众人都被史督师的豪言壮语所激动，纷纷喧嚣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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