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去！”马士英大怒，将手一挥，只听脚步声响，外面已经有数百带甲卫士，披挂整齐，冲了进来，分列两旁。一时之间，朝廷上风雨欲来，人人自危。
“不准去救扬州——”马士英大声说道，“有议再守淮扬者，斩！”
一个“斩”字，宛如平地惊雷，炸响在龙案上空，吓得弘光皇帝连手中的血疏，都掉在了地上，连忙摆手道：“好，你们都不要吵了。退朝！快退朝！”
他慌慌张张，在几个太监的簇拥下，逃去了后宫。史可法送来的血疏，被辗在脚下，连打开来瞧一眼都没有。
扬州。被清军团团围住的这一座孤城，已经千疮百孔，然而，仍旧屹立不倒。
孤城上空，天色阴沉，急风骤雨，如箭矢、鞭子一般抽打下来。
老天爷仿佛也在为这座美丽的城市，遭此浩劫而哭泣。天就像裂开了一道口子相似，大雨滂沱而下，不可阻挡。
清军攻城已经六天六夜，这雨便也下了六天六夜。而且，看样子，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
城头上，史可法腰悬七星剑，披着蓑衣，戴着斗笠，正在冒雨指挥官兵，修固城池。
“父亲——”跟随在史可法身后，形影不离的，是他的养子史德威。这个年轻人，满面憔悴，疲惫难支，但还在劝说史可法，道：“父亲，您已经六天六夜没有合眼了，还是先去睡一会儿吧。这儿由我来负责！”
“我哪里能睡得着？”史可法苦笑了一下，因为着急上火，他的嘴唇上，鼻子底下，全都起了大大的水泡。他望着城下，忧心忡忡地说道：“你看，满人又在调集兵马，下一次进攻又快要开始了。可是，咱们派去向圣上告急的救兵，不知道为什么，还没有来到！再晚一步，咱们只怕就坚持不住了！”
“或许，送信的人没有冲过清军防线——”史德威猜测着，道，“或者，圣上的救兵，已经在来这里的途中——”
“唉！”史可法长叹一声，道，“我最担心的，是朝中那些胆小之辈被满人吓破了胆，劝阻圣上，不肯发兵啊！”
“这可怎么办？”史德威问道，“如果真是那样，可就糟了！要不，父亲，让孩儿亲自去一趟？”
“算了，算了！”史可法将手一摆，说道，“不必再为此冒险，指望他们有什么用？现在，唯一能够拯救我们的，是我们自己！”
“真没有想到——”他看了看城下，见清军阵容整齐，军威凛然，不由在心中暗暗道，“满人竟然如此厉害，作战凶猛，悍勇无比不说，而且治军有方，纪律严明。不像我大明官兵，战不能战，守不能守，不是逃跑，就是投降。难怪他们能够所向披靡，战无不胜。看这情势，就是朝廷救兵来到，只怕也——”抚摸着手中的七星剑，他又想起了少林寺的广慈。她说的没有错，满清兵力强大，的确不可抵挡。说起来，如果自己投降，竟然真是一条妙计！
可是，事到如今，还能有选择的余地么？他又苦笑了一下，兵败之际，不思殉国尽忠，反而想到投降？这岂是我史可法所为！
城破已经是早晚的事情，但愿不要因为自己之故，连累扬州百姓！
一想到扬州百姓，他仿佛看到了在城破之后，城中的悲惨景象。
此时此刻，他才终于明白，当日北京城被皇太极十万清军围住，京师百姓，是如何痛恨和埋怨袁督师了！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怪不得他们。即使他们在督师下狱、押赴刑场之时，争相观看，恨不得生啖其肉、拍手称快，也没有错！
譬如自己现在，死战不降，自己都很难说清，究竟为什么？是为着扬州百姓？为着自己在南京的家小？还是为着自己死后的名声？
如果，当真为扬州的百姓着想，自己早该听从广慈的劝告，献城投降，与满清周旋，以作缓兵之计。
可是，为了一己之私，他却没有这么做。从这一点上来说，也正是他，将扬州百姓，拖入了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灾难。
很难说他将来功过如何？是民族英雄，还是千古罪人？是像岳飞岳武穆一样，成为抗击异族入侵的英雄？还是像袁督师一样，至今都身负骂名，不得翻身？
他不知道。
“报告大人——”忽然，部下大将刘仁肇来到跟前，气喘吁吁地说道，“大人，不好了！镇守西门的总兵李成栋，带领五千人马，出城投降满人去了！”
“什么？”李成栋就是当日奉史可法之命，捉拿曹振彦、王夫之的那个胖将官。史可法一直将他倚为心腹，并且把最重要的西门防线交给了他。没有想到，这个家伙，信誓旦旦，曾经在自己面前夸下海口的，如今眼看形势不济，竟然反戈而去。
“可恶——”一方面痛恨李成栋的无耻变节，一方面痛恨自己用人不当，史可法咒骂着，连忙率领众人，来到西门。
城头上，许多百姓已经冒雨赶来，帮助加固防守。其中，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不顾年事已高，帮着递砖搬石，很是令人感动。
也许是石头太沉，也许是脚下太滑。上台阶的时候，踉跄一下，老人摔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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