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自豪和喜悦的感觉，油然而生，全身仿佛都在瞬间充满了坚强的力量。他于是将脸上的泪花擦去，挺直腰背，大声说道：“爹爹，你放心吧！我和尔正一定会好好照顾妈妈的，我们都会等你回来！”
“好孩子，这才是我的好孩子！”曹振彦不由感动起来，语音哽咽。旁边，广慈和王夫之也眼睛一阵湿润……
扬州。这座美丽如画，弥漫着诗意的城市，如今，正在遭受着历史上从来没有过的大屠杀。
扬州的百姓，已经完全地屈服。他们顶风冒雨，一个个改易服装，在自己的屋檐下，设案焚香，迎接满清之师。
然而，他们谁知道，多铎已经下达了屠城十日的命令？谁又能知道，他们将面临怎样的灭顶之灾？
“给我杀——”一个满兵头领，大声吩咐着，“男人统统杀光，女人带回去。金银、财宝，掘地三尺，也要找出来……谁找到的，就是谁的！”
这个命令，无疑给连年征战、疲惫不堪的满兵们，注入了一针兴奋剂。只见他们一个个仿佛疯了一般，口中“嗬嗬”地呼喊着，挥动手中的大刀，见男子便砍；见了女人，不分垂髫女童，还是白发苍苍的老太婆，一律如获至宝，擒住了，夹杂在队伍中，簇拥而行。
“快跑啊——”
“救命——”
一众百姓，心中的不安，化成了具体的恐惧。哭叫着，呼喊着，一个个回身蹿入屋中，躲藏起来。
然而，满兵跟着就追了进来。见东西就砸，见金银就抢，连人带物，概不放过。末了，还要放一把火，顿时浓烟滚滚，火苗高蹿，连大雨也不能浇灭。
曹振彦在一片不忍目睹的惨状中，进了扬州城。他穿着满族将领的衣服，没有谁过来盘问他。扬州的百姓，见了他也早远远躲避起来。一路上，几乎没有遇到阻拦。
而一路上所见，更让曹振彦痛心疾首。到处都是鲜血，到处都是尸体。两边的路沟中，已经被填平。哭喊之声，不绝于耳。
可以说，这是一场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大屠杀。曹振彦久经战阵，跟随满清入关，也见过不少死人场面。可是，面对手无寸铁的百姓，下如此毒手，还是第一次见到！
“多铎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他疯了？屠城十日？！照这个样子，只怕不用三日，城中就会变作一个大坟场，一个人也剩不下了！”
“可是，这些满兵呢？他们难道也疯了么？”他在心中，又茫然地问自己道，“他们为什么也变得如此凶残，像野兽一样，失去了人性？难道他们没有父母高堂，难道没有妻子儿女？难道没有兄弟姐妹？这样对待百姓，是不是太过份了？倘若有一天，汉人也如此屠杀满人，他们会作何感想？”
他苦苦地思索着，内心巨大的痛苦，令他的神经，渐渐麻木。“一个野蛮的部落，可以战胜一个文明的大国。这个大国，战胜他的不是别人，其实正是他自己。难道这就是历史的规律？文明注定了要被野蛮欺负、凌辱，注定了要承受这种创巨痛深的苦难？”
“就是这样一个残忍的民族，这样一群不曾开化的野蛮人，可是，我曹振彦却从龙入关，充当了他们的刽子手——”他暗暗问自己道，“我这样做，究竟是对，还是不对？我继承父亲的遗志，帮助努尔哈赤叔叔，还有皇太极兄长，替他们家族向大明复仇，这应该没有错。可是，为什么事情会演变到这等地步，不可收拾？”
“难怪当年我父亲在两军阵前，不惜以死相谏，也要换取努尔哈赤叔叔一句承诺——”他的思绪，似乎又回到了遥远的从前，回到了自己的青年时代，回想起那一幕……
“七星聚会，降魔屠龙——”那句古老的预言，又响起在曹振彦耳边，“不错，既然满清后人，不肯听从努尔哈赤训诫，如此大开杀戒，滥杀无辜，视百姓若蝼蚁粪土，则自己做为七星剑后人，还犹豫什么——？”
“王先生说得对！”他终于理解了王夫之苦苦劝说自己的用意，暗暗对自己说道，“是到了与他们决裂的时候了！”
多年以来，他已经不止一次，亲眼见到他们如何屠杀百姓，每占一城，必屠一城。他一直矛盾着，出于正义与责任，他痛恨他们这样做；可是，想到自己的妻儿老小，想到自己与满清的恩怨纠葛，他又不能，也无力阻止他们这样做。
眼不见为净，他想，只要自己看不见这一切，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也就无所谓了。
可是，不行！内心的良知，又告诉他不能这么做。这是懦夫，是荒唐，与掩耳盗铃何异？他看不见，并不代表杀戮就不存在。事实上，这种事情，不但没有停止，反而越发狂野，恣意地放纵，愈演愈烈，才会酿成扬州十日，这样的大屠杀，大灾祸！
“不！”他喃喃地自语着，甚至大声说出来，道，“我不要再和他们狼狈为奸。我是汉人，我要帮助汉人，恢复大明汉室！”
他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从沉思中惊醒过来。幸好，并没有人听到，满兵都只顾烧杀抢掠，百姓只顾逃命，根本没有人去注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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