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女儿！”曹振彦将她抱起来，抚摸着她光滑、洁净的小脸蛋，思绪从虚无缥缈中回到现实，心想：“其中真相，先不要告诉她，等她长大以后再说吧！”
一行四人，兴高采烈，这便在尔正带领下返回家中。大约经过二十多分钟脚程，曹振彦和尔玉便看到一座稍显得颓旧，然而阔绰异常的庭院：高大的门第，虽然久经风雨，许多地方已经褪了颜色，但气象依旧；高高的围墙，茂密的树木、缤纷的花草，将这儿点缀得生机勃勃。门口一左一右，摆放着两个大石狮。虽然狮身已经被岁月磨去了许多棱角，坑坑洼洼，然而光洁异常。从大门走进来，院子里也都收拾得井井有条，纤尘不染。不用说，这都是袁氏操持的结果。看着这一切，曹振彦忽然心里有一种踏实下来的感觉。终于又回到家了，在沙场上出生入死，经过将近两年的征战，如今，他终于可以回到家里，好好休息一下了。
“娘——”尔玉一踏进门，早忍不住，大声喊着，向里面扑去。“娘，你在哪里？我是尔玉，娘，尔玉回来了——”
在院子里，还住着不少当地的农民、佃户。本来都要被驱赶出去的，袁氏不忍，反正自己家里也没几个人住，这么大房子，闲着也闲着，就让大家都留了下来。听说男主人从外面征战回来，淳朴的农户纷纷出来，和曹振彦见面。奉上一两杯粗茶，谦卑地介绍着，给男主人磕头问好。
那边，袁氏正在屋子里，做着针线，给女儿绣一个漂亮的肚兜。丈夫不在身边，儿子尔正又年岁稍长，整天在外面，结交朋友，不太着家。因此，这个小女儿就是她唯一的安慰和寄托。即使在病中，她也还在惦记着这个小女儿。想到天气渐渐转热，女儿身上的小袄也该脱下来，冬装换夏装了。她的眼前，似乎已经看到小女儿穿上这件荷花图案的肚兜，娇小可爱的模样，不由地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正在这时候，她听到院子里有人在喊“娘”。起初以为是尔正，但很快觉得不对，因为她好像听到了“尔玉”两个字。不会吧？她想，我是不是听错了，尔玉跟随他父亲远在江南前线，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回来呢？是自己思念儿子太过的原因吧！
她苦笑着，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外面的声音更大了，而且真真切切。这次，她听清楚了，是尔玉！他在喊娘呢，真的是尔玉回来了！
袁氏激动之下，差点把绣花针扎到手指里去。她立刻从床上下来，胡乱整理了一下衣服，推门出来，到了院子里。
“尔玉，孩子，真的是你吗？”她左顾右盼，还没有看到人影，尔玉已经一阵风一样扑过来，钻进娘怀里：“娘，娘，我好想你！”
“好孩子，娘也想你——”袁氏搂着尔玉的身体，感觉到他的体温和呼吸才知道这不是梦。是的，孩子回来了，日思夜想的儿子回来了！有两颗晶莹的泪珠从脸上滚下来。不过，这是欢喜的泪水。
“来，孩子，让娘好好看看——”袁氏一边擦去脸上的泪水，一边将尔玉从上到下，仔细打量。一年多的时间里，只见他又长高了不少，清秀挺拔，颇显几分潇洒英俊。再加上一年多的历练，神态间，自然地显出来几分成熟，已经颇有几分与其父相像了。
想到丈夫，她不由地一阵心神荡漾。儿子已经回到身边，安然无恙，不少胳膊不少腿，按说这已是上天的恩赐和保佑，自己也应该知足了，不敢再奢求什么。可是，她还是想，如果丈夫也一起回来，该有多么好啊！不过，这不太可能。南方的战事，尚未结束，恐怕——，她这么想着，在心中叹了一口气，但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道：“尔玉，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回来了？你爹呢？”
“谁说只有我一个人？”尔玉调皮地笑着，道，“我呀，就知道爹在娘心目中，比我地位重要。如果只有我一个人回来，嘻，娘肯定不高兴见到我。所以呀，我把爹也给带回来了。呶，娘你看，那是谁？”
“这孩子，还是那么贫嘴——”袁氏嘴里说着，一颗心却早按捺不住，飞去了丈夫身边。她将信将疑地抬起头来。果然，院子门口，走进来一个人。身材魁梧，蓝衫蓝裤，腰悬长剑，脸上挂着无数次出现在她梦中自信而灿烂的笑容。可不正是自己的丈夫？他的身体，他的拥抱，他的笑容，一切都是她渴慕已久的。
她呆呆地，看着丈夫，心中有千言万语，却不知道从何说起。曹振彦重逢爱妻，也是感慨万千，快步上来抓住她的手，哽咽半晌，却只化为一句关切的言语，“依依，你还好吧？”
依依是袁氏的乳名，除了曹振彦，再没人知道。连两个儿子都不知道。袁氏听着这久违的熟悉的呼唤，不由地又想起当年在山野中，自己许身曹振彦的那一幕……她的脸红了，如同少女一般羞涩地低下头。不过，她毕竟是豪门之女，很快又克制自己，恢复了常态，抬起头来，问丈夫道：“你呢？先不要问我？你怎么样？不是前线战事还没结束吗？你和玉儿，怎么回来了？”
“一言难尽——”曹振彦苦笑着，摇了摇头。这个问题，一路上尔正一直在问他，他始终没有回答。不是不想回答，而是实在不知道应该如何解释。怎么说呢？说自己已经不在清军营中，投靠大明，与明廷共同抗击清兵？而结果却是南明覆灭，南京被攻破？说自己在东南，亲眼目睹了郑芝龙、郑成功父子，十几万精锐部队，又拥立了隆武政权。可是，郑芝龙无心抗清，隆武皇帝也不过是个昏庸无能的傀儡。情势至此，天下之事，已不可为。父子二人心灰意冷，这便激流勇退，欲回铁岭范家屯安享天伦之乐。不曾想，他们家却已经跟随满清，迁到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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