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翻译菲利普又骑着马，疾驰而来。上前在郑成功身边，说了一句什么。
“啊？！”郑成功惊疑着，脸色大变。他伸手去摸“龙泉剑”，但终于没有能够拿住。“哇——”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整个人从椅子上倒了下去。
“揆一，你这个畜生——”他大叫着，口中鲜血狂涌，“我……不该放过你的……”
然而，就在他的大骂声中，荷兰人的大船，已经起锚而去，消失在茫茫的大海中。一代海上霸主，结束了他们在中国的旅行，灰头土脸，狼狈而去……
夜晚。
总督府上。现在是郑成功的元帅府，一片紧张气氛。曹玺、陈近南等人，脸色都沉重而忧虑。郑成功，这个叱咤风云，纵横无敌的国姓爷，已经进入弥留之际。
“扶我……起来……”他艰难地说着，挣扎着，曹玺连忙上前，将他扶住。“到外面去……”
一行人来到外面，夜色朦胧，微风吹来，郑成功只觉得身上如同刀刺一样疼痛。
走着，走着，不知不觉，来到了练兵场。登上将台，远眺着北方，郑成功久久不语，如同一尊雕塑。后来，便猛烈地咳嗽起来。
“咳……咳……”
他一边抚着胸口，一边说道：“我从跟随隆武皇帝以来，从事反清复明，已经十六年整……时间过得真快啊……记得当时，我还那么年轻，无知狂妄，以为大厦虽然将倾，以我一人之力，一定可以回天，扭转乾坤。现在想来，其实天命难违。这么多年，枕戈待旦，滴血断头，不过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明知不可而为之罢了……”
“国姓爷——”曹玺刚要说什么，被郑成功打断了。他咳嗽着，苦笑一声，说道：“曹兄弟，你告诉我，我这么多年，做了这许多事情。以一人之力，而对抗朝廷，妄想什么反清复明，你说，是不是真的有意义？我这个人，是不是很傻？是不是一直在欺骗自己？”
“这——”曹玺思索着，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命轨迹。不是所有的人，都知道这一生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一切都由上苍安排，这就是命运，我们根本不可能改变什么。生命始终在按照本身的轨迹前进。我们动摇也好，试图改变什么也好，一切都是徒劳。……我不能说得再明白了，如果有广慈姐姐在这里，也许，她会讲述得更加明了和透彻……”
“广慈师太？”郑成功已经许久没有听人提起这个名字，叹了一口气，说道，“有时候，我真羡慕她。一身武功，惊世骇俗，又是出身皇室，然而，她却能看破这一切，毅然决然，跑去峨眉山上清修。我们这些俗人，怎么能够比得上她呢？……我现在真想好好听她讲一通关于人生的道理……”
“其实这个世界上，本无所谓俗与不俗之分，人生也无所谓有意义没意义。重要的是，我们都生活在其中，都要来这个世界上，走这么一遭——”曹玺说道，“就拿国姓爷来说，反清复明，我不知道你究竟是不是在做一件对的事情，也不知道这样做究竟有没有实际的意义。可是，在收复台湾这个问题上，我敢说，你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看看侵略者的嘴脸，看看他们如何践踏我们的同胞和百姓，如何在垂死的时候进行挣扎和反噬。我们的实力从各个方面，都不能和他们比较。可是，我们胜利了！当看到他们举起白旗，一个个沮丧地、灰溜溜地离开的时候，我感觉到人活着原来就为了这样一个时刻。我相信，历史一定会记住我们，留下国姓爷的名字！”
“你说的，我深有同感——”郑成功点了点头，又咳嗽两声，说道，“反清复明，于我始终是一件迫不得已的事情。我一直在被动之中，被满清欺骗，被自己人出卖，被一件连一件的事情，所强迫，身不由己。有时候，我也在问自己：这样做真的有意义吗？稀里糊涂过了这么多年，却没有一点成就感。土地在一点点丧失，兵力也在一天天减少。我以为自己这一生除了失败再没有其他的路可走。我自认为是一个坚强的人，从很小时候，我就知道做什么事情，都不能放弃。可是，在这件事情上，我真的撑不住，无数次都想过放弃。直到这时候，我做出了一个决定：收复台湾！”
“这个决定，是我一生里最后的决定，也是最重要的决定。我并没有想到能够成功。我只是想，反正自己最后逃不了一死。但即使死，也不应该稀里糊涂，死在满清的屠刀之下，而应该死在自己认为最有意义的事情上。我将父亲的一生，仔细思量，并且从中意识到：他所以能够声名显赫，不是因为对抗明朝政府，而是因为在和荷兰人的战争中，屡次取胜，大大长了中国人的志气。”
“台湾也一直是父亲的一个梦想。那里是他早年发迹的地方，也是他的心病。我从南京回来后，就一直有一种预感。我感觉自己病入膏肓，将不久于人世。我仔细思考了自己的一生，心想，与其和大清朝进行一场没有希望的战争，无可奈何地走向失败；还不如孤注一掷，和荷兰人来一番生死较量。输了，我心甘情愿，死得其所；如果打赢了这一仗，也正好以此为据点，生聚教训，以图再举。苍天保佑，我终于打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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