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只顾观剑，果真时候不早了！”朱载玺抬头一看，只见月影西斜，已经是三更将尽。这便对曹振彦道，“你先去休息吧！”又向林四娘道：“你也去沐浴更衣，准备睡吧！”
“是！”两人双双退了出来，踏着露水，走过一道道的石阶。园子里，灯火迷离。没有任务的下人和侍卫们，都早睡下了。静静的夜色中，只有二人的轻轻脚步声。还有虫儿的鸣叫，风儿的轻拂，以及二人离得太近而听到彼此的心跳。
“天这么凉，姑娘应该小心身子——”感觉到林四娘轻轻打了个寒战，曹振彦连忙将自己身上的衣服除下来，给她裹在外面。林四娘并没有拒绝，只是问他道：“我少读书，只知道舞枪弄剑，字面上的功夫，反倒一般。杜甫的这首诗，我虽然没有读过，不过，刚才听了曹兄所吟，却总觉得其中，似乎有一股未尽的凄凉之意……”
“正是。”曹振彦没有想到林四娘的心思如此细腻，便道，“其实，杜工部的这首诗，情感深沉，实在哀痛之极，下面还有半部分，是这样的——”他又轻轻吟道：
“与余问答既有以，感时抚事增惋伤。先帝侍女八千人，公孙剑器初第一。五十年间似反掌，风尘倾动昏王室。梨园子弟散如烟，女乐馀姿映寒日。金粟堆南木已拱，瞿唐石城草萧瑟。玳筵急管曲复终，乐极哀来月东出。老夫不知其所往，足茧荒山转愁疾……”
“玳筵急管曲复终，乐极哀来月东出……，这个，果然凄凉之极，哀伤之极——”林四娘如痴如醉，停下脚步，望着漫天的繁星，两行美丽的泪珠，从她面颊滚落。“曹兄，你久在北国，当知明、清两国在边塞交战的情况，依你之见，究竟谁强谁弱？满人会不会杀进关来？”
她忽然在这个时候，问起这个问题来。曹振彦不由一愣，不知道她何以会有此一问，但还是如实地回答说道：“满人势如猛虎，不可抵挡，明军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道，“更何况，努尔哈赤一手建立的八旗制度，秩序森然，千军万马，指挥起来随心所欲。皇太极、多尔衮、多铎，个个都是雄才大略，能征善战。我看，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杀进关来。大明的江山，只怕要保也保不住。”
“不是有句话，叫做‘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么？”林四娘还抱着一线希望，道，“我看，满人再怎么厉害，要想覆灭我大明，毕竟也不可能是一蹴而就的事情吧？”
“那也不然。”曹振彦摇了摇头，说道，“外有强敌，内有民乱，国家已经处在风雨飘摇之中，当权却昏聩无能，如此内外夹击，还有什么希望？就我所见，今上只知道排除异己，多收赋税，淫乱宫廷，全然不理国事。而皇太极呢，他一天到晚，没有一天不在忙于国中事务，可谓日理万机。尤其山东、山西两省，一个是粮运之道，一个是商贾之途，都是明朝的支柱，皇太极虎视眈眈，存心久矣！我怕用不了多久，他就会率大军杀来——”
“这一点，我也早已想到——”林四娘摇了摇头，凄凉地说道，“大军一来，烽火所至，必不能幸免。看来，我衡王府只怕在劫难逃，注定要在这场战乱中，被夷为平地了。”
“唉——”这一次，连曹振彦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轻轻地叹了口气，表示同情。
“对了，曹兄——”林四娘好像忽然又想起来什么似的，问道，“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以后？”曹振彦闻言，愣了一下，不知道林四娘是什么意思，但还是回答道，“我这个人，本来就胸无大志，不过想终老林泉，过着与世无争的清静隐居生活。如果不是因为这把‘七星剑’，惹出诸多事端，我也不会卷入到今日的种种恩怨是非中来。如今，总算死里逃生，我自然还是回到铁岭范家屯去，过着逍遥快活的日子。我的妻儿，也正在那里等我回去。”
“那就太好了——”他刚说完，林四娘已经欢喜得几乎跳起来，道，“我有一件事情，要拜托曹兄，请曹兄务必答应。”
“什么事？”曹振彦问道，“只要是在下能够做到的，莫不从命。”
“是这样。”林四娘道，“我有一个女孩儿，尚在襁褓之中，不足一岁。既然衡王府迟早会有一场大难，我可不想无辜的孩子也被连累其中。因此，还请求曹兄，能够将此孩子带走，乱世之中，保全她一条性命。”
“可是——”曹振彦想了想，犹豫道，“王爷他——，知道此事么？”
“事情紧急，顾不得那么多了。”林四娘道，“你尽管带着孩子先走。王爷那边，我自有办法交代。”
“好。”曹振彦看看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便答应了下来。
归心似箭，也是担心夜长梦多，第二天，曹振彦便向衡王提出辞行。朱载玺没有想到他走得这么匆忙，本来想将他留下来，在府上做一名侍卫总管，或者安排在青州境内，做一员大将。如今，见他去意已决，挽留不住，便只好送了他许多金银珠宝。又赠给他一匹快马，十里长亭，亲自为他饯了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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