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代地和燕地,就像是两个水龙头的阀门一样,为中原扼守了来自于北方的游牧民族的袭扰。中间以太行山这个巨大的“屏风”为界,各自保卫着山西像一颗颗糖葫芦粒一样的小块盆地,以及河北一望无际的大平原。
一旦阀门失守,则来自于游牧者的铁蹄,则会像洪水一样一泻千里,分成东西两路,对农耕文明进行肆意的劫掠和破坏!
中原想要在太原、恒山、巨鹿重新组织防线,无疑会耗费巨大的国力。
这就是蒯彻给冒顿设想的未来战略:“匈奴也许无法南下胜过秦,灭亡秦,但可以通过保住代国,让匈奴人的骑从,可以不断南下袭扰,让出征多年的士卒不得放下兵刃,农夫农妇不得休憩,时间一长,天下见黑夫仍不能兑现其与民休息,兵戈不兴的承诺,必愤而叛之!”
“到那时,秦始皇帝死后,中国分裂的场面,将又一次出现,而大单于,亦可乘此良机,率胡人南下,进入咸阳!报昔日烧单于庭之仇!”
“到那时,你将真正成为天子。不仅是草原天子,也可能是中原天子。饮马大河,将整个河北、关中都变成牧场,让上千万中原人,都作为匈奴的隶臣妾!”
蒯彻吹捧完后,却话音一转:“反之亦然,燕代之地,若匈奴不争,一旦黑夫一统天下,休憩十年,将出动比今日多数倍的兵马,从雁门、居庸北上,横扫草原,这一次,匈奴人就算逃到漠北苦寒之地,也难以安全了!”
冒顿听着,良久后,他放走了臂膀上的鹰隼,让它重新飞上高空。
他南下的目的很简单,便是乘着中原一统之前的混乱,最后再抢一波,但蒯彻的一番说辞,倒是让冒顿意识到,这场仗,匈奴还真的不得不打。
至少得试一试,只要能在落雪时保住代国,匈奴就能再拖一年,让中原的伤疤,再晚一年方能你凝结。
他只剩下一个疑问。
“蒯先生。”
冒顿露出不解之色:“过去,那燕国的太傅鞠武为头曼出力,是因为他想要借助匈奴的力量,恢复燕国。”
“但蒯先生,你如此尽力为我出谋划策,又是为了什么?”
这个问题,让蒯彻哈哈大笑起来。
“大单于,我做这件事,没什么想要得到的。”
冒顿却不相信:“不可能,或是金帛,或是羊群,或是女人,或是权势,你的目的,肯定在其中。”
否则,作为中夏之人,蒯彻为什么会出卖他的冠带同族,让他们给匈奴做隶臣呢?冒顿不太明白。
他倒是十分大方:“说出来罢,撑犁孤涂单于,会满足你!”
哪怕是阏氏,也不是不能考虑,毕竟蒯彻可以说是冒顿见过的,最聪明的中原士人……
甚至不亚于十多年前,那个曾用一封信,坑了他的陈平。
蒯彻却嘿然,他看向随着匈奴骑兵南下,烟尘滚滚的南方,城邑中面露惊骇的众人,表明了自己的心迹:
“有不少人希望天下一统,国泰民安。”
“但我,却觉得那样太过无趣!”
蒯彻张开手:“我只想单纯的想让这天下,永远乱下去!”
“对吾等纵横之士而言。”
“混乱与纷争,不只是能拾级而上的梯子。”
“它亦是吾等作为鱼儿,一旦离开,就会干涸而死的水!”
“鱼能离开水么?”
“纵横之辈,能离开乱世么?”
蒯彻眼中,除了诡计韬略外,已尽是疯狂,为了阻止黑夫一统,不择一切手段的偏执。
“没有乱世。”
“那就制造乱世!”
第1017章 风萧萧兮易水寒
摄政二年,十月中旬,广阳郡南部,奔流不息的易水南岸,韩信正沿着这条河流巡视。
虽然已至正午,但天气依然阴森森的,风不断从北方吹来,让韩信感受到了燕地的寒意,脑中不由想起了一首歌。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
过去要是有人敢随便念这句话,形同反诗,要被抓捕询问的。
可现如今,这天下名为大秦,连皇帝都没了,大家暗地里都说,真正的皇帝其实是夏公,毕竟他已经不再称“代天子摄政”,而成了“代天摄政”,昔日荆轲刺秦的事,也可以聊一聊了。
“当年荆轲,便是在此与燕太子丹诀别南下的?”
属下中有燕地降士禀道:“然,太子及宾客皆白衣冠以送之。至易水之上,时高渐离击筑,荆轲和而歌,为变徵之声,士皆垂泪涕泣,歌后,复为羽声伉慨,士皆嗔目,发尽指冠,而荆轲就车而去,再无还顾。”
时隔多年,说起此事,燕地人都有些抱憾,一边遗憾荆轲失手,一边埋怨因为他刺秦的关系,燕国遭到了狠狠报复!至今元气未复。
但韩信却摇头道:“邦无良将,却将国运寄托在刺客手里的匕首上,燕活该灭亡!”
而今日要渡过易水的,不是绝境里只能放手一搏的荆轲,而是挟灭赵之功,要北上一统冀州的天下名将,淮安侯韩信!
淮安侯,这就是韩信从关内侯升彻侯后的新封号,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列侯们都请以家乡为封,哪怕户邑少一点也无所谓,韩信也不例外,但黑夫却以“阴者不吉”为由,改淮阴为淮安,遂为韩信侯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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