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脸皮一阵红一阵白,武二娘子笑道:“阿郎倒是豁达。”
“他自来就是这样没心没肺的,也不知道一副心肝脾肺肾给谁掏过。”
老张一听顿时大怒,什么意思?老子就是没良心的喽?可仔细一想,好像也差不多是这么个意思,顿时兴致缺缺,从椅子里站了起来:“老夫出去走动走动。”
“啧,这般年纪,倒是知道了廉耻。”
“说起廉耻,旧年长孙无忌来时,说起过一个趣事。”
崔娘子裹了一个饺子,放在案桌上,然后笑道,“说是十四岁光景时,长孙无忌寻了他在马车里说话,当时长孙无忌就骂他‘无耻’。他便回了一个,说是出了这马车,便是‘忠信孝悌礼仪廉’又如何。”
“甚么意思?”
一头雾水的银楚好奇地问道。
素来聪慧的武顺粉面微红,轻声道:“本该是‘忠信孝悌礼仪廉耻’,去了一个‘耻’,岂不是‘无耻’?”
“啊?!”
银楚眼睛都瞪圆了:“他小小年纪,怎地是这般心思。”
“便是了么,旧时长安少年,大多都是被他一个江南来的带坏了。入秋吃饼那时,长乐公主不也是说过,皇帝十年前就念叨‘南人诡诈’,总不能说是虞公陆师吧。”
“哈哈,偏还是被他偷了一窝公主。”
武媚娘爽快大笑,揶揄地看着在场的三个公主,饶是银楚素来泼辣,这时候也觉得脸皮羞臊,更不要说李葭和李月,一张粉面红的仿佛是要滴出血来。
“他也是胆大包天……”
几个女郎不管是当事的还是旁观的,都是吐槽了这么一句。
不过崔珏一边包着饺子,一边瞄着不远处正吃的酣畅的阿奴,小声道:“未必就是胆大,怕不就是铁石心肠,未曾将这等事情放在心里。”
众女郎顺着目光看去,也看见了阿奴,顿时心中也觉得奇怪,想不明白为什么张德对阿奴是“例外”。
“安平公主比之阿奴如何?”
萧大娘子忽地冒了这么一句出来。
“守活寡么?”
翻了个白眼的李葭来了个神回复,一时间众女郎也不知道该笑还是不该笑。
在廊下踱步的张德披着大氅,夜里繁星密布,要不是背后灯火通明,这么空旷的星夜,人如何不会生出孤寂感?那种上天下地环顾四方孤独一人的感觉,前所未有的可怕。
“呼……”
哈了一口白气,似乎感觉到了一点寒意,整个人缩到了熊皮大氅中。
他本来就身量长大,尽管常年健身,但忙于文牍之间的事业,还是让他开始有些“发福”,膀大腰圆须髯愈长,立在廊柱一旁,那黑色的熊皮隐匿在廊柱影子之中。于是,远远看去,旁无一人的张德,看上去便不像是个人。
年余寒夜,孑然而立仿佛野兽。
第五十九章 大县令
朝廷命官一般年余也有休沐,作为江阴县令,张大安捞个长假也不成问题。就算是回转老家过年,也不是不可以商量,只是如今张氏有了些许变化,张公谨已然不是和城北徐公比美,而是和“湖北诸公”比美,这就没必要回去凑热闹了。
在江阴过年,也不是没有便利好处,至少在南宗这里混了脸熟,他张三郎尽管是江阴县令,可面子不输给杭州州府。
说到底,江湖朝堂,吃饼的老铁们还是得看谁来分饼。谁来分怎么分分多少,决定了谁的嗓门大谁的嗓门小。
如果只看账面,杭州有户三万,丁口十五六万,江阴也就是十分之一的光景,比什么比?还不是被按在地上摩擦?
但实际肯定不是这么算的,聚集在江阴的实际有效人口,怎么可能就万儿八千撑死两万?哪怕是杭州本身,因为传统的经济结构,导致其黑户隐户的比例比北方还要高得多。
加上民间还有各种隐性歧视的人口,比如“胥民”“船家”“山獠”,这就使得杭州这个“东南名郡”实际上的常住人口数量还要增加不少。
如果杭州真的只有账面上那点人,按照杭州聚集的权贵富豪数量,根本没办法供养。杭州又不是洛阳长安,可以聚天下财货于一处。既然不能靠行政手段,那毫无疑问想要供养杭州这种东南都会的富贵数量,只能通过更多的人口更多的源头。
并且伴随造船技术的不断提升,强行扭转的海上贸易,使得东南沿海的财路得到极大扩张,人口压力也得到了一定的释放。这就使得以杭州为代表的江东名胜,其实际的常住人口数量,早已远远超出了朝廷的估计。
但事情不可能只有好的一面,没有坏的一面。财路打开的同时,竞争的激烈程度自然也不断增加,海上沉浮的特点就是“自由”,换句话来说,就是“无序”。而南朝遗族以及隋唐以来敕封的北地名宿,对建立“秩序”是没有概念的,当他们从外地买来海船之后,本以为会是一场“纵横四海”的酣畅淋漓。
然而万万没想到,东风、民兵、白杨这三个名字一出,连海水的画风都变了。
“无序”变得“有序”,“混乱”变得“安稳”,对普通的水手船员力夫而言,这是好事,至少被人“黑吃黑”这种事情,其概率在降低。
可这种情况落在江东世族眼中,就是五味杂陈,因为这首先说明了一个问题,海上沉浮制定规则建立秩序的人,不是他们,而是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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