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内城九门,在寅时末就打了开来,大大小小的官员纷纷鱼贯而入。只是一群群人间,似乎没了往日的热乎,只是三五聚成一团,一边走着,一边互相交头接耳着。
内阁首辅严嵩和次辅徐阶,已经公开对立,京城里的朝臣们的关系,也渐渐变得微妙起来。
忽然,一匹快马从朝阳门疾驰而入。两边的朝臣们纷纷让开道来,目光一起向着马上的骑士身上落去。
这是一名驿站的驿卒,在他的背上,斜背着一支竹筒,筒口上印着火漆,红通通的。
南京都察院御史林润,上疏参奏原总理盐政左副都御史,现刑部侍郎卿,这个消息立刻从通政使司传了出来。
文渊阁,内阁所在地。
“含章啊,有什么事儿不能去值房说,非得把我叫到内阁里头来?”严嵩在一个小太监的搀扶下,迈进文渊阁去。
“哦,阁老。”罗龙文见严嵩进来,连忙接了过来,让小太监去到了一边。
“阁老,南京有御史上疏参奏景卿了。”罗龙文扶着严嵩,在椅子上坐下,“奏折经过通政使司的时候,咱们的人偷偷抄了一份下来,阁老现在可要看?”
“该来的,总归会来,躲也躲不了。”严嵩看着罗龙文袖间露出来的纸头,微微摇了摇头,“只是没想到,他们真的会冲着景卿去。”
“奏折里列出了五大罪,不单指向景卿,又说阁老和小阁老用人不查。”罗龙文小声说道,“这个林润,想是也下了功夫,竟然把两淮和江浙的盐场都摸了个透,只问为何近年来产盐增了一成,赋税却少了五成。”
“这是为啥?”严嵩略抬起浊眼,直直的看着罗龙文。
“这……”罗龙文顿时有些语塞。
“景卿他到底拿没拿这里的银子?”严嵩从罗龙文身上移开眼来。
“这……下官确实不知。”罗龙文咽了下口水。
“你和东楼,在他那也有股份?”严嵩略抬回头来。
“下官岂敢。”罗龙文心里一惊,连忙在严嵩面前跪下。
“说着话,怎么就跪下了。”严嵩微微摇了摇头,“这些杀头的银子,竟也敢拿。”
罗龙文一句不回,只是直直的跪着,那一张抄下来的奏折,依旧从袖里露出半截。
“唉……”严嵩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拿去给东楼看看吧,让他拿个主意。”
“是。”罗龙文这才站起身来,略一拱手,退了出去。
望着罗龙文离去的身影,严嵩的眼神略有些木然,又有些孤独。
严府,侧书房。
“他们终于下手了。”严世蕃把手里的纸重重的按在了案桌上,愤愤的哼了一声,“来的倒也算快。”
“小阁老,眼下却如何是好?”罗龙文显得有些慌乱,“若是没这份奏折,顶多找几个替罪的,也就过去了。眼下生了这事,若是皇上亲自过问起景卿来,该如何是好?”
“哼。”严世蕃拿着那张纸,仔细看了半晌,嘴角却渐渐露出丝笑来,“我看这份折子,其实也不甚完美。”
“小阁老此话怎讲?”罗龙文顿时像捞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连忙向着严世蕃身边靠了靠。
“景卿从盐运司卸任的时候,早就向皇上叙过职,他调去刑部,也是皇上准的票拟。”严世蕃顺手一丢,将纸丢到了一边。
“现在这林润口口声声说我父子任用贪官,却不也是说皇上没开眼,尽任我父子摆布?”严世蕃哈哈一笑。
“皇上……皇上可会这样想?”罗龙文一时不置可否。
“皇上不这样想,我们可让他这么想。”严世蕃招手让罗龙文坐下。
“太仓和各省、府的仓,都归着户部管。”严世蕃等罗龙文坐下后,继续说道,“眼下户部尚书却又是谁?”
“自然是徐阶。”罗龙文愣愣的看了看严世蕃,兴许是觉得这个问题太侮辱智商。
“嗯。”严世蕃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他林润这份奏折写的倒是十分厉害,只是偏偏多说了两句话。”
“哪两句话?”罗龙文将那张被严世蕃扔到一角的纸扯了回来,仔细的看着。
“经年之数,皆乃从户部所得,具可明察。此是其一。”严世蕃指着那张纸
龙文说,“严嵩,严世蕃乱政之祸,可召裕王询之。▋二。”
“这两句话,哪里便是多了?”罗龙文略擦了下额头上的汗,“若是皇上真按他说的这两条去做,岂不危矣!”
“我料皇上绝不会这般做。”严世蕃缓缓摇了摇头。
“小阁老这般有把握?”罗龙文狐疑的看着严世蕃。
“林润说这般的话,其实却是犯了大忌。”严世蕃冷冷一笑,“他一个南京的御史,如何对北京的事儿知道的如此清楚?”
“兴许是受了徐阶他们指使罢,这些事儿,也是徐阶他们告诉他的。”罗龙文略想一下。
“那他们便是结党。”严世蕃的声音,顿时提高了几分,“我大明又有祖制,封王无论在京城与否,未经圣意,都不得干政。平日里裕王拣着边走,谁也不好说。眼下这林润却把裕王推到了前头,又意图何为?众目睽睽之下,看他们又如何分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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