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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说三国_黎东方【完结】(5)

  这却《细说三国》,不是《三国演义》或陈寿《三国志》的修订本,也不是裴松之的《三国志注》的改编。这三部书各有千秋,非不才如我所能改动。

  民国时代的卢弼,编了一部《三国志集解》。堪称为我们之中的裴松之。他有裴松之的耐心,抄录了不少裴松之以后的雪泥鸿爪。吕思勉、祝秀侠与姚季农、李则芬四位先生也都作了或多或少的贡献。

  对《三国志》贡献最大的,直至今日为止,恐怕依然是《后汉书》的作者范晔、作补注的裴松之,与《资治通鉴》及考异的编者司马光。我的法宝,也就是他们写的这几部书而己,不惜对读者“和盘托出”,为的是让后起之秀能够写出比这《细说三国》更好的书。此外,碑铭、地方志,有关各人的文集诗集,与当代各方学者的短篇论文,也都是我的法宝,趁此一并公开。

  一、 合久必分

  西洋人谈西洋史,常常有某一民族衰亡,另一民族继起的说法,或是某一文化崩溃,另一文化诞生的说法。汤因比(A.Toynbee)与前人不同的地方,是改用“社会”一词,代替“民族”或“文化”,并且补充了一点:某一社会崩溃之后,其构成要素可能被次一社会所局部保存。汤因比喜欢说,“中国社会”在佛教进入之时已经崩溃,此后不再有中国社会,而只有“远东社会”。

  在实质上,中国史与西洋史不同。我们的周朝,十分灿烂,却不是昙花一现的希腊;我们的汉朝,十分雄伟,而不是一衰而不可复兴的罗马。我们中国人具有西洋人所没有的韧性,我们的朝代虽有兴亡,国势虽有盛衰,而我们的民族自从埃及、巴比伦之时便一直屹立于东亚,不曾死亡,而且继续发展。

  我们的政府有时候好,有时候不好。政府好的时候,是治;政府不好的时候,是乱。治久了以后,难免有乱;乱了一阵以后,由于我们这个韧性的民族“江山代有才人出”,由于我们这礼义之邦“十室之邑,必有忠信”,所以迟早会有非常之人,挺身而出,做成非常之事:“拨乱反治”。于是,希腊、罗马于乱了以后未能再治。而我们中国每逢“天下大乱”以后,不久便“形势大好”,一冶一乱,成了中国历史的轨道,虽则我们不可把这轨迹看得太呆板。

  《三国演义》的作者罗贯中,或其修订人毛宗岗,说出一句令人难以驳倒的话:“话说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这等于说:“治久必乱,乱久必治。”这种话,西洋人说不出来。他们对于他们国家的未来,不可能有如此乐观的信心。

  “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这八个字,与宇宙论中“一张一弛”的大道理,颇能相通,站在严格的历史科学的立场来说,分与合至少是极可能的趋势:“合久会分,分久会合。”

  至于,合久了何以不仅会分,而真的分了,以及分久了何以不仅会合,而真的合了?“人”的关系很大。位居要津的人,倘若有决心与能力,是可以挽狂澜于既倒的;倘若没有决心,又没有能力,那末,便常常把好的局面弄糟。

  两汉的大一统局面,维持了四百多年;种种机构已经磨损、腐蚀,不再管用。分的趋势,确已形成,外戚宦官之轮流把持中央,剥削地方,是病征,而不是病源。

  病的本身,差不多已到了无药可救的阶段。打外戚。除宦官,只是治标而已,治不了本。是所谓头痛医头,脚痛医脚,而不是培元固本,滋阴补阳。

  西汉初年之所以蓬蓬勃勃,是由于刘邦简化了法律,减轻了赋税,因袭了秦的“三权分工”的制度,加上武帝以后之征用全国各地的人才,提倡以孔子学说为中心的学术。

  所谓“三权分工”,是丞相与太尉分治文武之事,御史大夫专管监察之事。这与美国的“三权分立”不同。在没有三权分立之时,这“三权分工”究竟要远优于霍光以后之权臣包揽一切了。

  所谓征用全国各地人才,是下令每郡每国保送“孝廉”,由皇帝加以选拔,留在身边训练、察看,然后再分别任用为县令、县长,于任期完满以后加以升降。最好的,能被逐渐升为中央的九卿(部长)、三公(院长)。

  霍光在昭帝之时,任“大司马、大将军、录尚书事”。大司马是虚衔(加官),大将军在平时没有多少兵。他掌握大权,由于替皇帝“录尚书事”。尚书原是宫内的小官,在皇帝身边管文书。霍光以宮外的大官的身份,“录”起皇帝的所有的文书事务来,这就成为丞相与太尉及御史大夫之上的、皇帝之下的第一人,也就是事实上的皇帝。

  三权集中于一人之手,三权分工的制度,不再存在。用浅显的话来说,霍光替皇帝代阅公文,代批公文。丞相等人的奏章,虽则是写给皇帝的;事实上皇帝一概不管,都由霍光处理。

  霍光以后的外戚如王莽、窦宪、邓骘、阎显、梁商、梁冀、窦武、何进,都于种种不同的加官与虚衔之下,大权独揽,宦官的领袖们,有时候大权独揽,有时候几个人合伙。作“集体领导”,如单超、具瑗等“五侯”,以及赵忠与张让等十二常侍(俗称“十常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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