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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末浮生记_龙鹰凌【完结】(62)

  我勉强抬起头,怒视他们。脑门上血往下流,顿时眼前映红一片,什么东西都模模糊糊。那使鞭的刚待想走,见我玩命的样子,不禁大恚,挥手又抽了几鞭,犹自怒气不息地道:“这贱贼,招子还真够狠。老子抽死了他!”

  另一人慌忙上前拦他,笑道:“老兄何必跟一个犯人过不去。若打死了这厮,也不知大人会怎么说。我们累了一天啦。走,喝酒去。”不由分说地把他拉。去。我无力地垂下头,只听石牢大门发现“嘎嘎”的沉重响声,又关了起来,外头有人讲了几句话,那两人便骂骂咧咧地走了。

  我无意识地挣扎了一下,绳子却捆得紧甚。肌肉牵动,伤处剧痛。呻吟了几声,心道:小清找不到,杨速不知死活。这年头日子怎么过得下去!我颜鹰堂堂七尺男儿,领兵千余,横扫西方,却连老婆、朋友都保不住。混到这个分上,还不如买块豆腐撞死算了。长长叹了口气,万念俱灰。

  绳索缚得太牢,血水一渗,更紧紧地收拢了来。那种难言的苦处,令人真恨不得速死。方自昏惑感慨间,猛听石牢门口一阵喧哗,牢门打开,走进一个文士装束的中年人。灰袍、官靴,头发束得像个道士。脸颊颀长,颧骨突出。一把长长胡子,甚是爱惜,不停地用手摸弄。我往外瞥了一眼,门口有两个士卒,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又将门反锁上。

  来人进得屋来,上下打量着我,显出十分吃惊的样子。

  我抬头看他,心里却十分恼火:此人长得跟卫立怎么那么像!心中不免大沮,一些在羌部的往事,历历回现在眼前,最终,卫立的一张大脸冲到脑海之中,忽闪着两只“善良”的大眼睛向我笑道:“贤弟少待,为兄去去便来。”

  一阵作呕,我抬头恶狠狠地望着他。那人突地开口道:“你就是颜鹰?”

  我胸口异常烦闷,“呸”的一口口水吐在他的脸上。那人刚待缩头,已是不及,脸上顿时现出一股怒色,我狠狠瞪视着他,但此人居然用袖子抹去唾沫,复又放慢了声音,道:“早闻‘羌寇之首’颜鹰用兵如神,深谙兵道,今日特来拜望。却不知阁下何以如此不客气呢?”

  我冷哼一声,道:“一丘之貉。你们要杀要剐,随便好了。想套出我的口风,却是做梦!”

  那人听得似乎一怔,仰头哈哈大笑起来,“你还有何口风可套?李升早已将你的人马带到苏太守面前,俯首称臣了。怎么你还蒙在鼓里?可笑之至。”

  我只觉“嗡”的一下,眼前一黑,脑子顿成空白。心道:怎么回事,是谁出卖了我?是谁出卖了我!是他,原来是——他!猎户、督军,还曾任过洛阳北部尉的李升李“兄弟”?!他竟然是这样的人?刹那间,所有念头都纷至沓来,他跟从我们时那冷酷、不屑的表情……他提出不带妇孺时的语气……他反对黄巾起义的怀疑神色,以及我责备他时那隐约的不满……到最后他听说我去南郑时的沉吟态度……我还以为他真的关心我,可不想那是他在肚里大乐哩!一桩桩,一件件,原都有蛛丝马迹可循,却俱被我忽视了。我真蠢死了!

  那人又喋喋不休地开始打击我,我一点儿也没听见。那时,一个可怕的念头袭上心来:哎呀,新儿……新儿在队伍里!李升素知我对她好,若其事不成……难道他还要……不觉汗流浃背,只觉天地之大,确无新儿可逃之处。她若被李升拿着,肯定是完蛋了。

  那人笑声突地一敛,复又冷冷地道:“阁下当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闻听汝以区区五十之众力克贼群千人,后又复克雍、凉军马五千余,其势如虹,连西京亦是震恐,不禁为汝之才干,深为钦佩。如今,苏太守巧设计谋,把汝擒来,却不费一兵一卒,哈哈,何等容易!”

  我咬牙切齿,目眦欲裂道:“恨不能生啖此贼!”

  那人愣了一愣,方知我未昕他的讲演,“阁下深具大将之材,怎地明珠暗投,做了背叛朝廷的事呢?真是可惜。”

  叹了口气,又道:“好在方今刺史宽大为怀,既往不咎,若你能弃暗投明,领兵收服黄巾余寇,则乃我朝之幸,社稷之幸也。”

  我抬头看了看他,道:“你是谁?”

  那人脸上露出了变幻不定的神色,半晌方道:“鄙人乃当朝侍中,你若有什么话,对我说也一样的。”

  我怨怒交加,心头重击之下,已无力再行痛骂。冷哼了几声,抬首向天,颇有些不屑地道:“黄巾之事,并不是一朝一夕间而起。恒帝以来,宦官专权,朝政日败。小人当道则大肆残害忠良,以至于不巴结阉党,便无以为官从政。各地乱征赋税、迫害百姓,弄得民不聊生、生灵涂炭。若无此状,黄巾怎会起事?怎会有百万人数,怎会旬月之间,就威震中国?又岂能让堂堂二千石大员个个闻风丧胆呢?”心里只觉一阵丧气,又低沉道:“今日被汝等擒住,不过是老子运气不佳罢了,奶奶的,想让我投降,却是痴心妄想!”

  那人瞧着我的眼神,霎时变得十分古怪。瞪视良久,方轻叹一声,道:“没料到小小羌地,也有阁下这等人才,难怪会让朝廷束手无策。”言语之中,竟似对我的话还极为赞同,“鄙人在朝经年,每每看到因为笼络宦官而飞扬跋扈之辈,便深耻之。可当朝竟无一人,可与阉徒分庭抗礼!李膺李大人,海内共仰,声名卓著,亦惨死其手。以今观之,则朝政日非,奸谀之徒屡屡干政,卖官鬻爵,亦是不足为怪的了。唉,皇帝不早图之,反恭称张让之辈‘阿父’……难怪黄巾要起,难怪黄巾要起。”以手试泪,显得悲伤不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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