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魏东生尚不懂郑立新的目的。
只要对方并非极端道德主义者，许多事情都可以交流沟通。魏东生歉意态度向郑立新回顾每份合作合同都有自愿放弃工作期间隐私自由的条款，而后把邮件复印图递给郑立新：“之所以喊你过来聊聊，是因为审查部门昨晚送给我了这个。”
郑立新瞧见复印图，立刻想起昨日邮件，连忙认错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些资料已经泄密。”
魏东生挥了挥手：“这部分资料，未来将会通过论文或专利形式公布，严格来说，其实并不算泄密。不过，我非常好奇的，你为什么向钱德沛发送这封邮件?”
郑立新听懂了魏东生的怀疑，顿时有点儿哭笑不得。郑立新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一番好心，却被审查部门误会成了内贼。郑立新以己度人揣摩魏东生的心理，心思：“魏东生肯定误会我勾结钱德沛，试图偷窃抄袭寒武纪2004的核心技术。”
郑立新热爱超级计算机，更渴盼亲眼见证世界第一级别超级计算机的诞生，真心不愿意被郁闷赶出智慧宇宙。郑立新斟酌一番利弊，果断向魏东生坦白心迹：“你知道我爷爷是谁吗?”
魏东生：“知道。”
郑立新颇有点儿意外：“真的?”
魏东生：“肖磊有和我有提过。”
郑立新恍然。
郑立新的家庭背景被有关方面刻意隐瞒，在互联网搜索郑立新爷爷的儿子是谁孙子是谁，除非某条帖子没有来得及删除，否则根本找不到答案。计算所里、曙光公司里，许多同事都不晓得郑立新是郑立新爷爷的亲孙子，包括肖磊在内，晓得郑立新真正家庭背景的不足十人。
郑立新：“社会流传一段奇闻，说咱华国的原子弹是算盘算出来的。”
魏东生尽量缓和气氛，笑说：“我有听说过。”
郑立新：“这段奇闻其实是误解。”
魏东生：“怎么说?”
郑立新：“有没有用算盘?答案肯定是有。然而，岂止有算盘，当时还有各种笔算呢，你总不能说原子弹是铅笔算出来的吧?就当时的条件而言，有算盘是很正常的。不过，说原子弹是算盘算出来的，性质类似于牛顿三大定律是被苹果砸出来的，都是科普宣传中的错位。事实上，第一颗原子弹的设计模型是在104型计算机上完成的。”
第098章 这世间，不存在完美的程序，只有你不愿意排除的bug
郑立新继续说：“我是出生于氢弹爆炸之后的60后，孩童时代正值美苏对峙高峰期，核恐吓、核末世那时不是色厉内荏的威胁，而是随时有可能变成现实的噩梦。别人强壮你孱弱，你说想要和平，凭什么给你和平;你说想要改革开放，别人明明可以抢，何必和你做生意?就像中东的伊拉克，多富饶的国家啊，短短数十日就变成了一堆废墟。”
“武力是和平的保证，安全是发展的基础。核威慑时代，想保家卫国，必须发展核武器;想发展核武器，就必须研制超级计算机。我爷爷和两弹元勋们一起工作，清醒明白计算机的重要性和必要性。特别是《全面禁止核试验条约》，因为美国国会拒绝批准，我国的人大也只能不予以比准，虽然如此，暂停核试验却是大势和谈判要价。这种背景下，超级计算机的重要性愈加凸显，无论是美国的超级计算机还是我国的超级计算机，都承担着模拟核试验的职责。可以这样说，超级计算机是保证我国不会任人鱼肉的重要一环。”
“保家卫国，是我的责任，也是我的义务。”
郑立新说这些，只是表明他对超级计算机事业的决心。
郑立新情知魏东生更想知道的是他为何联系钱德沛，话题旋即回到主旨：“国企私企之别，我真的不懂，我毕竟只是一名研究员。便是骂联想，我也是牢骚两句而已，根本拿不出好的解决办法。”
“有人说，唯有国企才肯赔钱投资基础研发。这话，对，也不对。说对，是因为国企毕竟是国企，国家如果下达任务，肯定必须执行;说不对，是因为国企毕竟也是企业，平日间的经营，其实和私企一样，也在寻求更多的市场利润。曙光身处条条块块之中，其实更愿意兼顾市场盈利，而非亏本研发基础科学。曙光4000a之所以立项，除了有国家拨款科研经费支持，也是和联想竞争市场。”
“就我个人而言，我并不在乎国企或私企的表面文章，更愿意透视它的本质。以寒武纪2004为例，所有技术人员都是咱们华国人，所有核心技术都掌握在咱们华国人手中，是私企、是国企有区别吗?真若战争爆发，智慧宇宙信息产业公司肯定顷刻之间成兵工厂。如果挂着国企的名字，却把研发中心置于国外，且核心技术不输送到国内，研究员亦来源于当地国家和多国联军，战争期间必然成为别家的兵工厂。”
郑立新鲜明表明了立场。
魏东生听懂了郑立新的心意，也迟迟明白了低调思维的可笑。
不管是世界第一，还是华国第一，寒武纪2004注定不会被忽视。而且，寒武纪2004的意义不仅仅是一台十万亿次超级计算机，更是超级计算机踏步异构时代的启程票。寒武纪2004的重要性，连郑立新都能清晰感受到，何况行业内其他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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