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昨天我还在火车上。”我有些疑惑,“我刚刚回来。”
“你昨天下午就回来了,你又和我吵了一架,你忘了?”父亲说。
看着父亲迷离的眼神,我感到更加悲凉了。
二
我知道父亲仍然在生我的气,于是我没有和他做更多的交谈,从洗干净那条脏兮兮的抹布开始了我打扫房间的工作。你永远也无法想像要把这样的一栋房子打扫干净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情,我努力地清除了附着在墙上和家具上的霉斑和菌丝,扔掉了所有的锅碗瓢盆并重新买了一套,并洗干净了所有的衣服被褥。
当我笨拙地做完这一切后,发现父亲在整个下午都坐在椅子上,甚至都没有看我一眼,嘴里面只是念念有词,但我却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我没有打扰他,至少在他接受了我的存在之前。
买齐了做饭用的必备用品归来之后,我发现父亲仍然坐在那里。
“爸,我晚上给你做地三鲜。”我俯下身子对他说。
地三鲜是我最喜欢吃的,也是父亲最拿手的一道菜。小时候每当父亲在做这道菜的时候我都像过节了一样的高兴。我遗传了父亲的基因,都痴迷于土豆青椒茄子这三样东西混杂在一起所发出的特殊香味。
父亲抬了抬眼皮,说:“你知道我最不爱吃青椒的。”
我愣住了,如果这只是父亲因为生我的气而故意刁难的话,那似乎有些过于儿戏了,这不是小孩子在赌气。
“欢欢,你看见欢欢了吗?”父亲突然紧张起来,看着我说。
“欢欢?”我不能理解,“欢欢是谁?”
“你忘了?你昨天回来的时候,它还没有名字,是你给它起的名字。”父亲终于从椅子上站起来了,焦虑地寻找着。
“是……狗?”我小心地问道。
“是猫啊,白色的波斯猫,你怎么了?”父亲蹲下来打开衣柜的最下层,轻声呼唤着欢欢的名字。
猫?
我想起小时候,一只饥饿的野猫偷偷溜进我家里,父亲竟然紧张得浑身颤抖一动也不能动,他患有猫恐惧症的。他怎么可能养猫?!
而且,我是今天才回来的。
想起生锈了的铁门,院内的杂草和厨房里发霉的炊具,我越来越意识到父亲有问题了。
我改做了红烧土豆和酱闷茄子,由于我并不精通厨艺,因此晚饭并不好吃。父亲显然并不介意,或者根本就没有留意到它们的味道。他表情木然,没有再和我说一句话,僵硬地把茄子块一块一块地送到嘴里面,像木偶一样地一下,一下地咀嚼着,最后生硬地吞咽了下去。
“你母亲怎么样了?”饭后,他问了我一句。
这一次我没有告诉他母亲早在十年前就已经去世的事实,而是说:“挺好。”
父亲心满意足地点头,说:“那就好。”
这是他今天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三
我的房间同样布满了霉斑和菌丝,即使花费了一整天的时间来打理它却依然不能避免房间里的霉味。
看起来十年间房间里的摆设并没有什么变化,我甚至在床上看到了十年前没有被带走的足球杂志。那个时候我热爱着足球,如果不是今天又看到了它,我几乎已经忘记了自己曾经有过这样的爱好。
很显然父亲希望尽可能保留我生活过的痕迹,我的离开对他的打击太大了。
雨淅沥沥地下着,被褥很潮湿,让人感觉到几乎能够拧出水来。窗外的那个杏树几乎遮住了整个窗户,即使偶尔有晴天的日子阳光也不大可能照射进来,所以这里才会显得更加潮湿。
我听着雨声,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眠。我不知道父亲病多久了,而且看起来他已经很久没有做饭吃了,不知道他是不是一直饿着肚子。我难以想象一个失去了妻子,同时也遭到孩子误解的男人是如何孤身一人在这里呆上十年的。
我抱怨苍天的不公,因为它甚至不给我一次赎罪的机会。父亲现在的这个情况,看起来并没有完整的意识,无论我做什么都不会得到他的谅解,我不知道这是不是老天为我的幼稚所做下的最严厉的惩罚。
夜深了,雨声连绵不绝,这个潮湿的世界里似乎只剩下雨声了。
我想起了父亲提到的欢欢,去想象那究竟是怎样的一只波斯猫。很显然,在我回来的一整天里面它并没有出现在这栋房子的任何角落,如果它是真实存在的话。
可问题是,无论这只猫是否存在,父亲的不正常都是已经可以肯定的了。
我思绪万千。
工作的压力,恋爱的失败,前途的无望,还有悲惨的父亲和死去的母亲,等等一股脑涌了上来,这让我心如刀绞。但这些显然不能和旅途的劳累对抗,很快的,我的意识便模糊了起来,如果不是那一声悲惨的猫叫,相信我还是会一觉睡到明天天亮的。
我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猫叫,它就在门外,不同于猫发情时那种凄厉的叫声,这声音低沉而悲惨,声音之低,以至于一开始我怀疑那只是自己的一种错觉。
“呜呜,呜呜……”
这声音从门缝中传了过来,像被捂住了嘴的小女孩发出的声音,但那声音太悲惨了,听起来让人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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