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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美学史_朱光潜【完结】(78)

  法国启蒙运动的总目标是从思想战线上接着文艺复兴进一步打垮法国封建统治和它的精神支柱——天主教会,所以它是法国资产阶级革命的思想准备。法国资产阶级革命的自由,平等和博爱三大口号就是由启蒙运动者提出和宣扬开来的。“启蒙”(Illumination)这个词的原义是“照亮”,实际上就是思想的解放。在启蒙运动者看,社会制度的腐败根源在于思想的混浊,而这混浊是由宗教迷信造成的。所以改良社会制度先须破除宗教迷信和教会黑暗势力的统治,先须“照亮”人们的头脑,为着达到这个目的,就要宣扬理性和近代自然科学和技术。因此启蒙运动者把他们的力量集中在《百科全书》的编纂上。《百科全书》的全称是“各门科学,艺术和技艺的据理性制定的词典”。他们认为凭这把知识的钥匙就可以打开人们的眼界,“照亮”人们的头脑,等到人们认识清楚了,社会自然就会日趋完善。法国人自己并不常用“启蒙运动”这个名词,他们常用的是《百科全书》,这对于他们就具体地体现了启蒙运动的理想。

  启蒙运动不但达到了它的“照亮”头脑的目的,基本上削弱了教会神权和封建统治,把西方哲学思想发展逐渐拨上唯物主义和无神论的正轨,替资产阶级制造了一套新的意识形态,促进了资产阶级革命的发展。

  但是启蒙运动也有它的局限性和不彻底性。启蒙运动的领袖们都是些知识分子,政治斗争首先取了思想斗争的形式。他们没有看到,也不可能看到,社会发展的动力是物质生产的经济基础。他们认为单凭文化思想运动来“照亮”头脑,启发理性,就可以扫除社会一切病根,然后按理性去安排新的制度,就可以带来人类的普遍的幸福生活。恩格斯谈到启蒙运动时代说:“思维着的悟性成了衡量一切的唯一尺度,那时如黑格尔所说的,是世界用头立地的时代。……人的头脑以及通过它的思维发现的原理。要求成为一切人类活动和社会结合的基础。”同时,启蒙运动者的“理性的王国”“正是资产阶级的理想化的王国”,“按照这些启蒙学者的原则建立起来的资产阶级世界也是不合乎理性和不正义的。”(1)

  从此可见,启蒙运动的领袖在社会思想方面,大半还是持唯心史观的。这还表现在他们对人所作的抽象的理解。这一点与他们的文艺思想密切相关,所以值得在这里提出。他们说到“人”时,所指的不是一定历史情况下的一定阶级的人,而是“一般的人”,这“一般的人”具有普遍的永恒的人性,其中主要的组成部分便是理性。伏尔太说,“一般说来,人向来就是像他在现在那样的……他向来就有同样的本能,使他爱朋友,爱儿孙,爱自己的作品,并且爱他自己。从世界的这一极端到另一极端,这个道理是永远不变的”。他又说,“我所指的规律就是自然在一切时代向一切人显示出来,以便维护正义的”,这就是启蒙运动者所说的“自然律”。他们认为人性中有理性,自然中也有理性,顺着这个理性,人类社会和自然就有无穷的“可完善性”(perfectibilité),就自然而然地向日益完善的境界的发展。这种乐观主义是建筑在唯心史观基础上的。

  对自然的信念还导致启蒙运动的另一领袖——卢骚——对社会发展采取了反动的看法。他把自然和社会文化对立起来,认为人性生来都是善良的,只是被社会文化教养坏了,在《爱弥儿》教育小说和在《民约论》里他一再宣扬过这种思想。因此,他认为近代人的出路在于“回到自然”,这就是说,回到人的野蛮状态。这固然反映出他认识到当时社会的腐朽,但是他不向未来找出路,而要历史开倒车。启蒙运动者彼此之间思想也并不一致。伏尔太的看法和卢骚的却正相反,他鄙视原始与野蛮,拥护在当时欧洲占统治地位的法国文化,在“古今之争”中明确地站在今派方面,尽管他对近代文化中封建的和宗教的因素还是持敌对的态度。

  二 启蒙运动者对文艺的基本态度

  启蒙运动者对文艺的态度是和他们对自然和社会的看法一致的。在文艺领域,启蒙运动可以说是反对新古典主义的运动。新古典主义者是路易十四君主专制政体的歌颂者和反映者,而启蒙运动者却是上升资产阶级思想战线上的发言人,所以他们对新古典主义的不满是理所当然的。但是在这方面他们的思想也并不一致。总的说来,他们反对新古典主义,远不如他们反对封建统治和教会权威那么明确而坚决。他们想用文艺来推进启蒙运动,使文艺更好地为上升资产阶级服务,对于新古典主义文艺的体栽种类(史诗,悲剧,喜剧等),题材(大半用古代英雄人物的伟大事迹),语言形式(谨严的亚力山大格)和传统的“规则”(如三一律)有时感觉到是一种拘束,要求结合现实生活,有较大的自由。他们受到英国范例的启发,多少感觉到像莎士比亚那样不顾古典规则,密尔顿就那样运用圣经题材,芮迦德生的《克拉里莎》那样结合现代生活的感伤情调的散文小说,以及表现市民生活的悲喜混杂剧和“感伤剧”都有它们的独到之处,值得取法。不过他们对新古典主义作家们的成就大半还是心悦诚眼,仿佛很难跳出他们的圈子。伏尔太就认为高乃伊和拉辛比希腊悲剧家还高明,莫里哀比“小丑亚理斯多芬”还高明。(2)关于古典“规则”,他们之中多数人也认为还是必要的,他们说过很多的辩护三一律的话。达朗伯的话很可以代表他们对于“规则”的态度:“诗人是这样的一个人:人们要求他戴上脚镣,步子还要走得很优美:应该允许他有时轻微地摇摆一下。”(3)基本的问题还在于启蒙运动者大半还相信新古典主义者所宣扬的普遍人性。他们说:“审美趣味的基本规则在一切时代都是相同的,因为它们来自人类精神中一些不变的属性。”(4)在相信普遍人性的同时,他们也时常强调人类的不断进步(康多塞说:“人的可完善性是无穷的”),以及审美趣味随时代,民族和人情风俗而变化。他们说,“在相衔接的两个世纪里,文艺情况有时显出很大的差别,这是不是由于物质的原因呢?是不是物质的原因推动了精神的原因呢?”(5)“一个民族的政体的风俗习惯方面所起的变化必然引起他们的审美趣味的变革”(6)。很显然,历史发展的正确观点在露面了。但是这和普遍永恒的人性观点如何调和?伏尔太曾经设法调和这个矛盾。他在《论史诗》里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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