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泽对答如流,说得十分详尽,新京新闻的老底都给揭开了。这不是宗泽的能耐,而是五房检正公事下面的吏员,在韩冈一直以来的命令下做好的功课。
报纸影响舆论,所以报社中所有从事文字工作的从业者,都必须上报到当地衙门,在中书门下,也有记录下来的副本。如果没有得到批准,便自行办报,等着皇城司或军巡院的人打上门吧。
“就两个编辑?”韩冈惊讶地问道,加上总编才三个人。一份日报,再怎么粗制滥造,也不可能只靠三名编辑就完成这么大分量的内容。
两家快报都是隔日一期,而新京新闻竟然是每天都有出版。没有两家大报社的底蕴和人才,每期就只有一页四版而已,但每日都要出一期,无论如何都不是三个人能做到的。
“全都是抄的。京城的小报,几乎都是如此,你抄我,我抄你,只要两三个编辑,先摘抄来填满大半版面,再随手写点东西,最后用广告填满。不要太多成本,每个月都能赚个十几二十贯。”宗泽冷笑了一声,“要不是两家快报严禁其他报纸刊载联赛的相关消息,被抄的会更多。”
按照宗泽的说法,办一份日报,一年下来,净赚能有一两百贯了,难怪京城的小报层出不穷。
韩冈又拿起这份报纸来看。字印的密密麻麻,新闻、广告、小说连载,总计两三万字之多。就算其中大半是摘抄,也有几千字是自己写出来的。也难怪这么多报纸,能存活下来的不多。
道德经才五千言,是老子毕生学识的总结。而现在一天几千字的印刷品,放在过去,能让人写一辈子。文字的价值,随着教育的普及,真是越来越不值钱了。
当然,这是好事。
新京新闻是发行点位于新城的小报,其背后理当没有太大的靠山。但新京新闻既然敢于公开报道此事,所谓没有靠山的判断可以丢一边了。
多半是哪一家的暗子,先留下一闲笔,到了关键时候,可就是草蛇灰线的伏笔了。
将赵煦放在风尖浪口上,硬是要把他丢进脏水泡上一泡。背后是什么人,从谁最能得利,就能想明白。
“是三大王,还是濮王家的那一堆?”韩冈皱着眉头自言自语。
“相公,要不要去查一查?”宗泽提议道。
“查得出来吗?”韩冈摇摇头,“这就跟屋子里的蟑螂一样,看到一个,后面能藏一百个。能都抓出来吗?”
“蟑螂?”宗泽不解。
“啊,赃郎。”韩冈立刻更正。
蟑螂的古今之音太相近,蟑螂二字其实就是赃郎变化而来,他一不注意就发错了音。
“哦。”宗泽没大注意,只是当成了韩冈咬字不清,“那相公的意思,就是不查了?”
“抓人吧。”韩冈道,“所有相关人等,交付开封府法办。”
掘后台的事就算了,但既然敢把宫闱秘事都登在报纸上,自当依法行事。
该罚的罚,该流的流,没有二话可讲的。
“是。”宗泽行了一礼,便欲离开,韩冈却又叫住了他,“汝霖,顺便把白泽叫进来。”
白泽进来了,他是韩冈的家丁,被安排在中书做堂后官,平时代韩冈传个话找个人。
“白泽,你去西府,跟章枢密说一声,今天晚上,我请客。”
第三十章 回首云途路不遥(三)
州桥这里的夜间摊上,难得有一天的安静。
这本是东京城的夜晚最热闹的地方之一,是进出内城的交通要道,车马行人,如同水脉,川流不息。就在州桥边的路边摊点,永远都是行人驻足最多的地方。
并非是年节,也并非是暴雨、冰雹,但今天的州桥夜市却是一模一样的安静。
经过此处的行人,连呼吸的声音都轻了下来。
只因为停在夜市旁的车马队伍。
宰相和枢密使,帝国文武两班的首脑。当他们坐在这里,哪里还有人敢于随便靠近?旁边一圈腰挎长刀的元随,更是如狼似虎,就是经过的行人,几十双眼睛虎视眈眈,哪个不是加快了脚步,或是干脆绕了过去。
额头上的汗珠星星点点,摊主双手都被烧烤占了,也没敢出声让自己的婆娘来帮忙擦一擦,缩头缩脑地在袖子上蹭了一下,又赶急赶忙去给正嗞嗞冒着油的猪皮肉刷上一层秘制调料。
“好些年没吃过州桥这里的旋炙猪皮肉了。”
距离摊主不远的一张桌子旁,韩冈丝毫不顾仪态地拿夹起一块外脆里嫩的猪皮肉放进嘴里。
咽下去后,看着没动筷子的章惇,韩冈挑了挑眉:“怎么?看不上眼?”
章惇一脸挑剔。
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枢密使,自不喜这等粗俗的民间食物。在韩冈面前,他也没必要故作豪放。
不过韩冈既然说了,面子得给,稍稍的尝了一口,他就皱眉,“孜然倒是不少。”
他没想到韩冈请他吃饭会在这个地方。
宰辅不可私会,这条规矩已经不能再束缚当今的两府,但光明正大地在街市上聊天吃饭,正面挑衅的做法,章惇觉得并不合适。
“打通了西域、南海、大理,香料和香辛料的价格全都降了。”
孜然、胡椒、八角、豆蔻、丁香、没药,大宋原本要进口偏远之地才能生产的珍贵调料,如今已经多到可以做暴发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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