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一句,引发了更加激烈的讨论。
李承之还记得,他想了想,摇摇头,“好像有些不搭边。”
“把那句话反过来呢?……”黄裳手指在桌上轻轻一划,“尽多少义务,就有多少权力?”
李承之呼吸一滞,这句话,可就太有意思了。
“勉仲?”李承之看向黄裳,有一个问题已经卡在嘴边。
黄裳摇摇头,他知道李承之在想什么,“猜的,不知对错。这件事还是等相公自己揭底吧。”
李承之点了点头,不问了,却也不说信了没有。
黄裳也不在意,又道:“倒是今天的另一桩,倒是可以多说说了。”
李承之笑了,“我可是肯定会支持相公的。”
因为今天的另一个议题,是要讨论如何进一步推动工业发展。
工业化,才是财富的来源。
行商最富,这是过去人们所知道的。
务农只能靠缓缓积累,还要靠天吃饭,出门行商发家致富则是最快的。
而做工发家,这对很多人来说,很难想象。
并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见识包下几条矿坑的冶户庄头——徐州的三十六坑,总计四五十家,管着数千匠人,三十年前,家家都是万贯资财。
对大部分人来说,他们所见过的工匠,都是打造农具菜刀的铁匠,或是修屋箍桶的木匠,虽不算贫困,但也不会大富大贵。
可自从西北有了棉纺织之后,开办工坊就成了时兴的潮流,只要双眼不瞎,就知道一间运作顺畅的工坊,能有多赚钱。
一座拥有三台蒸汽磨机的磨坊,其所缴纳的正税,抵得上一个下县十分之一的税赋。
而李承之家新近投产的肥皂厂——不是那种将皂角捣碎研磨,再加上香精,所和成的肥皂团,而是真正用最新的化学法制作的肥皂,向自然学会——生产多少就能卖出多少,仿佛金山银水,其缴纳的税金,目前来看,至少一个下县,等稳定生产之后,一个中县没得跑。
李承之觍起肚子,靠着椅背,想起了韩冈曾经说过的话。
都说富可敌国,但世上有谁当真能富可敌国?一国千万子民,所有的财产聚集起来,不啻亿万,当真能有人家的财产能与之相匹敌?
有这份财力,要么保不住,给人夺了去,如果保得住,完全就有能耐可以去谋夺一国了。
说起来,周时诸侯千儿八百,敌一小国倒也说的过去。而那样的小国,其实也就相当于如今的一县之地。
若行工商之事,家财胜过一县,这并非是幻想。如果去搜罗田地,慢慢积累,则一辈子都难有敌国之富。
能比拟一县,其实已经让李承之心满意足了。
第一十七章 庙堂(八)
与李承之的对话忽然慢了下来。
看着这位老参政脸上的表情,黄裳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微微地笑了一下,黄裳决定不去打扰他。
转头望着正在低声细语的一名名同僚,再过一会儿,这间大厅内,不知会有多少唇枪舌剑。
就只为了四个字——工业发展。
这是很时新的两个词组成的新词汇。
太新了,词汇新,内容更新。
尽管做官也不过十来年,但黄裳也知道,在过去,根本就没有这种说法。
如果是二十年前,拿出来,不知要有多少人摇头。
工业,词出无典,古来只有四业,没有单一农业工业的说法,但还是能让人想明白。发展,同样没有前例,真想要领会,得要蒙一蒙了。
把两个词合起来,即使学识渊博著称的王安石、吕惠卿那些人来认,他们也只能靠蒙靠猜来理解。
那个时候,即使是宰相,也不会管什么产业发展。更不知道他们手中权力用对了地方,能带来什么样的利益。
想要多一点的钢铁,就下一道文书让地方上的监司,催逼矿户、冶户再卖力点就够了。
想要矾业兴盛,收益能填补国计,就下一道令,将矾业收归国家专卖,让本是矾业行会的矾楼,变成樊楼。当然,官办的矾业之后也完蛋了。
那时候,朝廷每年的税赋收入,六成半在军中,两成半官吏,一成作为各级衙门的日常开支,所谓冗军,冗官,冗费,三冗是也。
至于遇到水旱蝗等灾异,就少收点税,情况差一点就免税,再差一点,就送去几百百本度牒,作为赈济的本钱,也就是拿度牒跟大户换粮来赈济。
除非觉得流民造反,派军出去镇压的成本多过开仓放粮,否则朝廷不会同意放开仓库,毕竟朝廷是量入为出,很难积存下来,能省则省。
而皇帝的内库收入,给军中和官员的赏赐居其大半,剩下的就是杂七杂八的支出,天家自己的花用也包括其中,当然也没有太多剩余。
在变法之前,给军队换装,修建寨堡,都只能吃老本,仁宗时期耗光了旧年的积蓄,留给英宗、熙宗的就是一个空荡荡的国库,逼得熙宗不得不决心变法。
至于修桥铺路的经费,当真是没有。与韩冈颇有恩怨的李师中,早年重新整修了中原入岭南的官道,被世间称为能吏——那条穿过五岭的官道,从中唐之后,就没有再修过。
陕西境内,最为重要的白渠,灌区粮食产量两三百万石,也是自修成后就几十年没再整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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