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正论,辟邪说!’”
相隔了半里,依然在国子监的丈二红墙之中,一处绿树荫荫的院落中,判国子监的何执中正从牙缝中迸出着六个字来。
“大胆!”他愤怒地对不知天高地厚的学生下了定语,冷静下来时,周围的官吏眼神中,都是胆战心惊。自他上任之后,为了推行气学,可是下了大力气去整治监中的“不良”之风——只要是对推行气学不利,那就是不良。三个月后,他说话一言九鼎,气学也顺利地开始推行,而监中师生和官吏,对他的态度,也变得敬畏起来。
何执中满意地哼了一声,“从今天开始,国子学三舍统考,列入月考记录。”
连续两次月考都列下等,就要被记过,接下来三次月考中,再有一次被列入下等,那就会被开除出过国子监。这等事关前途的关键考试,没人敢缺考。
“议政,要不要派人拦着。”有人自作聪明地提议道。
“拦什么?”何执中冷着脸,凌厉起来的眼神让那人脸色一下煞白,“想学的就学,不想学的就随他们去。”
决绝的话语,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明白了,这位“何同年”看起来已经得韩相公面授机宜了。既然如此,那谁还会蠢到去质疑。
好几个思路转得快的人都打了个寒战,心里一片透亮,说不定这一次的风波,就是都堂诸公自己弄出来的。
何执中很满意他手下人的反应,不过回想起之前韩冈的话,还是有点担心。
“钓鱼从来没好结果。”这句话,可不是什么好话。
第一百三十章 后顾(下)
钓鱼从来没有好结果。
时隔一日,章惇再一次回想起韩冈对他说的话。
“钓鱼……”章惇自嘲一笑,韩冈的用词还是这般贴切。
“什么?”正低头看着公文的吕嘉问听到了一点动静,抬头问。
“去河东的人已经出发了吧?”章惇反问道。
吕嘉问被引开了注意力,“吴圣取【吴材】早上就出京了。”
“也罢。”章惇道,“就看这吴材到底是有才还是无才了。”
“让他去河东,只是确认战败的细节。”吕嘉问提醒道。
章惇冷淡地说,“那他就真的是人如其名了。”
都堂的围墙之外,传来隐隐约约的嘈杂声。领头的好像十分激动,高声喊了一句什么,似乎还用了铁皮喇叭,跟着就传来一阵模模糊糊的口号。
“昨天就该派兵去守着国子监的大门。”吕嘉问发狠道。
章惇摇头,“如果是派兵去国子监门口,出来的只会更多。”
韩冈这时候走了进来,听到后就插话,“京营中的兵,都是日里鬼,滑头得很,能派上用场的都分去神机营了。”
“玉昆回来了?”章惇和吕嘉问起身迎接。
“嗯,本来还能再早点,只是绕了点路。”韩冈微笑着。
章惇脸微沉,“我让石豫去想办法了。”一抬头,看见现任的中书五房检正公事进门来,“回来了。”
石豫带来了都堂低层文武官的意见和建议。
京师不是西北,武将被文官压了几十年,士兵做了赤佬几十年,一个个见到穿青衫的就麻爪,而文官对这些学生就烦透了,一个中书小官就提议夜中封锁城门,开始宵禁。另一个在正门后都让人将棒子准备好了。
韩冈笑了起来,扭头问章惇,“子厚兄,你如何说?”
章惇的脸上能敲下一斤重的冰块,“一蠢!再蠢!”
能混到章惇的手下办差,不会是蠢人。但人一旦有所需求,那弱点就出来了,怎么处理让他丢脸的蠢货,那是章惇自己的事情了。
“北面铁场情况如何?”章惇问韩冈。
“还是挺稳当的。”韩冈说着,接过仆役送来的汤水,少少地呷了一口。
韩冈今天视察城北的钢铁厂,那里是国家命脉,平时都堂成员就去得多,但韩冈选在今日,则是另外一番用意。
“玉昆。”吕嘉问看不过韩冈的悠闲,“你是什么章程?”
要什么章程?眼下的事,是走多夜路,迟早见鬼。需要什么章程?
韩冈腹诽了一句,问章惇道:“子厚兄你是否打算清洗国子监?”
“难道玉昆你不愿意?”
韩冈道:“肯定是要诊治的。当初为了安定人心,把一批人调来教书,当真是自取失败。”在背后挑动学生的一干人,就有被章惇送去教书的属下,“不过,得有一个宗旨。”
章惇追问:“什么宗旨?”
“惩前毖后,治病救人。”
章惇想了一下,道:“京师人心,必须登报安抚了。”
“当然。”韩冈点头,“今天就遣人。”
……
几名小记者正勾着脖子,向总编室偷眼望去。
每天都把他们当做牛马一般使唤的总编,现在全没了教训人时的气焰。
两个明显不是善类的汉子占住了总编室的大门。总编则在房间内点头哈腰。
寻常时,如果总编室的大门敞开,总能看见坐在太师椅上的总编辑。不是带着眼镜在研究递上去的文章,就是在教训手底下没有完成任务的小记者。每天总有大半时间将屁股黏在田箍桶家定制的太师椅。
但今天房间中,总编的太师椅上,大模大样地坐了一个外人,两腿高高架在桌案上。总编则隔了一张书桌,不停地拿手帕擦着额头上的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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