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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匪_孙见喜【完结】(123)

  大殿里静若无人。几支蜡烛放出虚虚的光焰,护法力士的上牙龇得老长,释迦牟尼的双下巴陈旧而粗糙。

  李念劳说了:“部署上,我是按着老连长的意思。双考你驻胭脂关,是城西防守的二道线;春芳的阵线长,管上下州川,严防南北二山的窜匪逛山,重点是古楼峪的固士珍,最好和孙校长的民团配合一下,适当时重兵出击一次,把十八盘的老窝子给端了……”

  孙校长和麻春芳陈八卦三人在油坊里吃了一夜茶,第二天早上出来不但毫无倦意,还脸上放光兴致盎然,路见山外流来的灾民,一个劲儿地掏出身上的银元锅子麻钱当路散发。有熟人问他是不是喝醉了,他说程掌柜家接我到山西运城去坐铺子呀,随身带了银钱反倒累赘。回到家里,他又是骂海鱼儿打老三,还把一个平底锅给砸了。村里人都说孙家刚死了撑天柱,这老二又叫固士珍整怕了,就破罐子破摔了弃家逃命呀。有人就喊了麻春芳来劝说,护校队的副队长高二石就带了十几个队员赶来求情,说好天爷哩校长你千万不能走,你一走咱这高等小学就塌伙了。民团的人也围了半院子,有老者甚至鞠躬作揖,说是校长你走了固士珍就把苦胆湾踏平了,不说村里人了你还有个德望重的老父呀!孙老者拄着水火棍摇摇晃晃出现在房阶子上,他说:“娃要走叫娃走,逃出去一个是一个,聚到一搭里都不得活。”饶背着金虎,琴抱着跟虎,忍挎了个包袱,一家人就哭天叫地,惹得全村人都跟着抹眼泪。

  麻春芳终于把孙校长叫走了。还有全民团的二百多人,都一齐集合在州河的河滩上。河对岸的大堰上插了几个纸糊着的草人,民团的人就瞄准打靶。适逢打儿窝的集日,引来许多赶集人的围观。

  麻春芳连着打了好几个人的皮耳子,说是一群混饭吃的东西,枪都不会使还上阵打仗呀,不是白送死吗!他把一杆长枪递到孙校长手里,孙校长哭笑不得地说:“这是一支毛笔了我接到手里还能画两下,这种冒火的东西我自小见着就害怕。”麻春芳就变脸失色地说:“老连长把眼睛瞎啦,任你当民团团长,真真是的,百无一用是书生!”

  孙校长说:“教书的都是下头烂了尻门子,上头瞎了眼沿子,你就是瓮粗的长虫我先看不见呀。”他一会儿戴上眼镜一会儿又摘了眼镜,眼睛凑到枪膛跟前看,手在机关上乱摸。突然,吧地一响,枪走火了,吓得民团的人都跌坐地上。围观的人被逗笑了,都说麻营长你甭为难人了,孙校长只有打学生手板子才打得准哩!受到嘲笑,孙校长把枪掼到地下,手一背,说:“我到运城坐铺子去呀!这一碗饭谁能吃谁吃去!”说罢拂袖而去,把个麻春芳气得半死,只有把脾气发在民团的人身上,这个尻子上蹬一脚,那个脊背上打一拳,子弹是嗵嗵嗵地打了不少,取过几个纸人一看,个个完好无损……

  很快,下州川的人都在传说:民团团长要出山去做生意,民团的人连枪都不会打,护校队要散伙了,高等小学要合并到上州川去……

  于是,在金陵寺一处幽暗的偏房里,麻春芳秘密约见了骨头皂。

  麻春芳开门见山地说:“皂哥啊,求你给兄弟帮个忙。”骨头皂说:“看是啥事哩,你叫我拿个弯镰给你把月亮砍一块子我办不到。”麻春芳说:“皂哥是这,你也知道,孙校长和固士珍这仇结得深,原先他老四当团长着,孙校长还撑得硬,如今靠山一倒他气先短了,民团的人都是戳牛尻子的山棒,孙校长接手民团一看,一个个枪都不会打还能指望打仗?就尻子一拍要出山走呀!”

  骨头皂冷着脸无声地一笑,说:“这怕是放烟雾哩吧?”麻春芳真诚地说:“这是真的,不少老者上门劝说都留不住。孙家定了一件事,就是腊月初五黑来孙校长和民团的人聚在王山五间殿,由陈八卦出面请道士给老团长和孙家人做道场,道场做毕孙校长就连夜走人,这都是安排好的,村里人都还不知道。”骨头皂面无表情,他拿尖锐的目光盯着麻春芳。麻春芳说:“按老先人的说法,冤仇宜解不宜结,所以我求你老兄上古楼峪去一趟,给合辙合辙,这边解散了民团护校队,他那边就不要再下来骚闹了,孙家给备了八篓子豆油,算作见面礼你顺便给带上去。”

  骨头皂又是一声冷笑,轻声子说:“我现在不弄这号事了。”麻春芳苦求着说:“其实你也是给下州川人消灾灭难哩,这号善事你做起来最拿手,任其他的人都担当不起,再说了,也不要你枉跑。”骨头皂眼珠转着转着就嘴角朝上一弯,及要张口说话,却还是冰言冷语:“固士珍是好说话的人吗?一群睁眼不认人的人,半句话不投机我就成了血轱辘子,这不是拿命耍耍哩吗?”麻春芳一拍骨头皂的肩膀,正腔子说:“孙老者是耍了一辈子水火棍的人,能不懂得人情世故?我给你老哥说哩,五百银元的跑路钱就在我这儿搁着,你现在走我立马给你取!”

  州河滩(5)

  骨头皂没说二话,他朝麻春芳的手心里拍了一掌。

  钱拿到手,油挑子也上了路。可是骨头皂本人没出马。代他去古楼峪的是原金陵寺主持范长庚。之前,骨头皂把麻春芳的话添油加醋地给范长庚说了一番,又搬指头算了高等小学占了他寺里多少房屋多少田产,如今又是民团总部设在大殿里多么肮脏多么粗鲁,又说陈八卦抱了老连长的粗腿协同孙家人迫你长年在外游走,这仇这恨多少人都看不过眼云云。没料想他如此地扇火并没有动了范长庚的心。这位佛陀的信徒超然地说:“我们佛道两家没啥仇,他炼他的丹,我念我的经,都想济世度人哩,谁还想称王称霸呀?”说过来说过去范长庚还是出家人的超然,但骨头皂有一句一直压到最后的话使范长庚一下子就入了世:“我得到确信儿,腊月初五黑来在王山上的五间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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