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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匪_孙见喜【完结】(68)

  金陵寺(13)

  汉口的生意做烂了;

  县长他妈遇难了,

  县府叫贼娃子偷遍了;

  公安科长刑场中弹了,

  姓毛的把城里姑娘搞遍了。

  孙老者笑出了眼泪,却又问“两个轿子踏蛋”是啥典故,牛、马二人就争抢着说:“苟县长、毛科长到胭脂关喝憨团长的酒,半晌午喝到天黑净,一人坐一顶轿子相跟着回城。走到黄沙渠,苟县长的轿子糊里糊涂掉到渠里,紧跟着毛科长的轿子也下去了,后边的轿子不偏不倚地摞到前边的轿子上,你说怪不怪?”

  四人笑说了一回,话题就扯到高等小学上。牛、马二人先说了一番孙校长的勤勉与严谨,又说了高小与县内几所学校的观摩与交流,最后说到校风校纪,谁受了什么处罚谁挨了多少板子。又说到当初在柿树上朝人群撒尿的固士珍成了学校的霸王,有的先生见了都躲着走,最近的一次是他晚上小便不出宿舍把尿尿到同学的菜罐里,校董会执行纪律打了他多少次板子还是降不住,扬言谁再告先生他就屙到谁的菜罐里,校董会都降不住,这实在是个坏学生啊!陈八卦没有言语,孙校长来了,接住话茬说了一句:“降不住也得降!”孙老者说:“不能把娃惯坏了,但管教上尽量柔韧些,不要生格茬子硬碰。”

  牛、马就说:“孙老者你啥时候了去给高小的娃们上一堂,现在这新学好是好,不讲四书五经了,学生就不忠孝节义,也没个温良恭俭让的书生样儿,孙老者你先给全校上一堂三从四德课。”

  陈八卦笑说:“孙老者办事凭的水火棍,现在这娃娃早不怕这个,有的娃崇拜逛山,有枪便称王,有的娃信奉革命,恨不得把社会翻过来。咱办高小是想为地方培养人才哩,可不敢培养出一窝狼娃子!孙老者你去讲讲也好,把咱这里娃没学上的可怜说说,在雍正朝以前,商县文童都要跋涉二百四十里到华州去科考,从保安到石头峪一线多少娃叫老虎吃了。把这给娃们说说,不容易啊,如今求学就在家门口,要珍惜啊!”

  孙老者捻须凝思,未置可否。

  正说着,十八娃用红油漆盘端来四样菜一壶酒,一一在方杌子上放了。饶爬在窗纸洞上仔细看着,嫂子朝杌子上的每只酒盅里斟酒时,膝盖都微微地屈一下,配着嘴角的浅笑,手臂的轻盈,似礼拜又似鞠躬,身形上叫人看着要多舒服有多舒服。

  四人举盅共饮。已毕,十八娃再斟一序。孙老者用筷子轻点着盘子,示意各位用菜。四盘菜,两热两凉,大葱熬萝卜、热套老豆腐,是孙家招待常客的老菜,一盘生腌野小蒜是时鲜小菜,另一盘绿叶菜闻着香香的吃着滑滑的他们不知何物,孙老者首先生疑,扬手叫住要离开的十八娃。十八娃左手五指岔开撑着红油漆盘,软腰碎步来到杌子跟前。看孙老者的筷子在一盘菜上点着,就浅浅地笑说:“这叫凉拌大烟苗,大大你和叔叔们都没尝过,这是咱饶的手艺。饶哎!你过来哟!”

  饶来了,羞怯地站到四位长者面前。她说:“我看咱烟地里苗子太稠,就叫老三和海鱼儿间了些,看着烟苗子恁嫩就做了一道菜。大大你们放心吃,这大烟叶子是在煎水里焯过,又用井水拔过的,我娘家年年都这样吃。”陈八卦就说把大烟苗子当菜吃实在是头一回,牛、马二人也都说新鲜新鲜好吃好吃。饶也软着腰身离去了,牛、马又朝陈八卦举起酒盅,说:“福吉兄好眼力,孙校长这个媳妇手巧啊!”

  孙庆吉的花鼓班子终于来龙驹寨演出了,不来是不行的。支麻子鸣枪劫持已经丢过一次魂了,他们再不敢怠慢拿枪的人了。再说也是给朋友唱堂会,又不是外人,老连长是陈八卦的朋友,是孙老者的朋友,也就是苦胆湾人的朋友。时序正在小中秋,一轮清月在州河上摇成一堆碎银,船帮会馆的花庙里,一出《闹姨妹》正唱得咿咿呀呀。这是老连长在招待五帮班头,因为各帮会给老连长的军需粮秣支应得周到,老连长自己想北路的臭臭花鼓子也想得心里痒痒,又适逢七月十五小中秋,话一捎上来,陈八卦就叫孙庆吉联络西塬上的老少艺人,老连长又派了三个兵一头骡子上来驮戏箱,八十里路一行人足足儿走了一整天。

  这一回的演出,老连长没出孙庆吉的洋相,开口闭口叫着他的大号,尿床王之事挂口不提。孙庆吉也卯足了劲,把老连长剿支麻子的事即兴编成顺口溜在开场“白口”里说出,惹得老连长咧嘴直乐、拍着大腿笑骂:“这狗日的孙庆吉!”

  臭臭花鼓子一般是两人演一折,大段子也有三人四人一折的,孙庆吉专攻丑角,始终和西塬上的刘奴奴配戏。刘奴奴是北山一带最红的旦角,外号就叫“婆娘汉”。开场锣鼓响过之后,孙庆吉从后台一个趔子翻出来,叫道:“丁儿东儿三声炮,老子一蹦出来了!”他头戴裹了黑帕子的草帽圈,腰里围着豆腐包,手持一柄折扇,随着锣鼓旋场一周,接下来就是长篇“白口”:

  “莫要慌,莫要忙,听我说那逛山行;商县城,世事乱,州川有个白杨店;白杨店,有饭店,过来过去人不断,挂的柿饼赛蒜辫。支家有个麻子娃,一心叫人把他怕;人家一看他是娃呀,把他没在心上挂。你不挂,他发狂,如今兴的是逛山行;麻子娃,心又狼,伏在家中就坐堂;绑人票,开烟行,哪个不听板子咣;咣着咣着人害怕,你看他耍的大不大。麻子集上把人肉挂,跑了白脸娃娃他二大;马树升,没处钻,半夜上了箭葫芦山,古楼峪里把粘泥搬;粘泥粘泥武教头,我把麻子准了球;黑山背后被打败,如今这麻子歪的太;白脸娃住在州河堰,叫他二大去打探;打探回来没走远,麻子领兵把他撵。老连长路过白杨店,白脸娃给他把岗站,抬的烧酒送的蒜;老连长,是青天,满街民众都喊冤;告的告,骂的骂,人人都骂麻子娃。麻子一听事由大,躲到‘憨团’翅膀下,又离不得婆娘丢不下娃。白脸娃庙会把戏唱,麻子抢了把式又开仗;白脸一怒发了狂,要和麻子闹一场;他要人,咱没人,豁出咱的几百银;豁出祠堂三间半,豁出铜钱几百串。仗一开打尻子松,白脸顶不住麻子蜂;麻子穿的黑袜子,烧了白脸一家子;麻子穿的黑裤子,烧了白脸一户子。老连长,主意大,会峪沟里把猴耍;麻子中了十七弹,捆住拉到白杨店,偏巧遇集人没散;吐的吐,尿的尿,麻子现在开了窍,说怪我妈没教好。老连长,抡烟袋,十个麻子九个怪,把他押到龙驹寨;堂上没问二句话,拉到河沿把他杀,眼窝瞪,嘴歪着,捏个泥头好伏雀;一刀剁成八大块,“憨团”没了腿骨拐;你看剁得美不美,剩下骨头叫狗啃。莫怪人家给你编,事情做得太伤天,死到阴司再绊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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