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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匪_孙见喜【完结】(8)

  话说这一天老连长烧了南山罩的老窝,送受惊的宁花到瞎婆子娘家,还叫护兵把剿下的谷背过来二斗。宁花哭着谢过,瞎婆子对老连长说:“宁花这条命早晚要折到别人手里,不如你把人领走算了,我受不了这怕怕。”宁花也抽泣着表达了这个意思,说只要不伤害打贩挑的男人和这个女儿,妹子我愿意侍候官哥哥。老连长当下就把枪摔在炕栏子上,发了脾气,他说:“这是啥话?乡里乡亲的,兔子都不吃窝边草哩!”

  草庙沟(7)

  从这以后,老连长每回石瓮沟就到瞎婆子家走动,当然还要听这个“大姑”说一些花鼓班子的趣事。他自己也偶尔哼哼几句,虽然调儿不搭卯,词儿也错着榫,可他有这兴致,他就是喜欢这。

  这一年冬至,老连长又来瞎婆子家,问打贩挑的回来了没。宁花说人没回来心回来了,先一拨的已捎了些钱回来了。正说着十八娃又“干大干大”地叫着来给老连长磕头,老连长乐着抛下一块银元说:“干大可不是随便叫哩,认干大是要摆席面哩!”宁花就说:“真攀上了官哥哥是她娃的福哩!”就又招来十八娃,说给干大唱个曲儿谢承谢承。十八娃十二岁了,已出落成了十足的美人坯子,她眉眼儿一转小手儿一扬,就捏腔拿调儿地唱了一曲《五更鼓儿前》,直唱得老连长心旌摇动,连说:“心疼心疼!”说罢眼仁子一转,朝天哈哈道:“宁花妹子哟,我看你这碎女子放这儿可惜啦,我把她带回去养着,喂顺了好做大婆子的贴身丫环,我看你这十八娃不是个凡胎哩!”瞎婆子说:“这倒好,跟上他干大是当贵人哩。只是十八娃是我的拐杖,没了这娃,我出门只有滚死去。”宁花就哭了,说:“十八娃是自小就许给了州川里孙老者家的老大承礼,那娃子实诚哩。”老连长就笑笑地说:“啊啊,孙老者,知道,知道……”就又问柜里还有多少小麦多少豌豆,还需要什么帮衬,说着说着就问花鼓曲儿“牙二调儿”,就问“八班头”,宁花说记不清,“大姑”说记不全,老连长就自己哼唱着问对不对。他胡拉乱扯前朝后代丑旦唱白全搅在了一块儿,一时惹笑了瞎眼婆子,她就即兴唱了一段《梳妆台》。老连长听得高兴,直叫护兵下山去割豆腐,说今儿给“大姑”包扁食呀。宁花闻言就去洗手和面,十八娃就去后院里掐椒叶子拨葱根子。大家一喜欢,瞎眼婆婆就浑浑全全地唱了一段《牧童调情曲》,她丑旦一人当,唱白一肩挑,老连长就一手敲着升子底一手击打鞋溜子,瞎眼婆婆就在家具碗盏的碰击声中,复活了她年轻时的磁性生命和自由爱情。两滴清泪挂在腮边,她失去牙口的瘦唇一窝一窝地唱着:

  豆芽子菜,水澎澎,哪有媳妇骂阿公?阿公就拿拐杖拐,媳妇就拿奶头甩,甩了公公一脸奶,摸着黏黏的,尝着甜甜的,就叫媳妇你只管甩来只管甩。媳妇说,我偏不甩来偏不甩。我乃放牛的牧童便是,说说话话来到山中,不免将牛儿赶在沟边吃草,在此唱个小曲儿罢了———

  高高山上一处洼,

  洼里有户好人家。

  老汉出来双拄拐,

  老婆出来就地爬。

  生下娃娃秃又瞎,

  娶一房媳妇是哑巴。

  有钱的人儿骑骏马,

  他家的老牛没尾巴。

  看家的犬儿三条腿,

  老天爷拾全了这一家。

  我抬起头来用目斜,那边来一女娇娃。头挽乌云身穿纱,樱桃小口糯米牙;小小金莲三寸大,杨柳腰儿刚一把,实实是个俏冤家。

  奴家生来才二八,脸搽脂粉鬓戴花,今日无事上山耍,见一牧童逗逗他:牧童哥哥你在此自言自语说甚哩?

  我在这里作诗哩,正愁没人答对哩!

  你且说来容奴家一听。

  那你就细细儿地听来哟!

  天上的梭椤什么人儿栽?地下的黄河什么人儿开?什么人把定三关口?什么人稳坐钓鱼台?

  天上梭椤王母娘娘栽,地下的黄河老龙王开,杨六郎把定三关口,姜太公稳坐钓鱼台。

  洛阳桥来什么人儿修?玉石栏杆什么人儿留?什么人骑驴桥上过?什么人推车过了沟?

  洛阳桥来鲁班造,玉石栏杆鲁班留,张果老骑驴桥上过,柴王爷推车过了沟。

  什么人儿穿青又穿白?什么人儿穿的一锭墨?什么人穿的十样锦?什么人穿的绿豆色?

  喜鹊穿青又穿白,乌鸦穿的一锭墨,锦鸡穿的十样锦,鹦哥穿的绿豆色。

  对得好来对得妙,却是鸳鸯两头叫,今天若肯行方便,合在一处乐逍遥?

  姐儿门首一道桥,每日无事走三遭,劝君休从桥上过,我家有把杀人刀。

  你有刀来我有枪,刀刀枪枪排战场,纵然把我战死了,魂灵儿躲在你绣房。

  躲在我绣房,那却也无妨,奴有个朋友会捉殃,三根桃条一碗水,把你送在大路旁。

  送在大路旁,那却也无妨,变一个桑棍儿在树上,单等姐儿来采桑,桑枝儿挂破汝衣裳。

  挂破我衣裳,那却也无妨,奴有个朋友会木匠,三刀两斧砍倒你,拿到家中做水缸。

  拿来做水缸,那却也无妨,变一个小鱼儿水底藏,单等姐儿来舀水,学一个张生戏红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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