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赤惯了脚。”
豆壳儿从地上找到麦芽的小布鞋,道:“鞋是你娘做的么?”
“是娘做的。”
豆壳儿:“记住,什么都可以丢,娘做的东西不能丢。”他从衣袋里取出那根剩下的金条,连同小布鞋递到麦芽手里,道:“带着这根金条回家过日子,再也回不到相公院!”麦芽眼里滚出泪来:“哥,你为什么要救我?”豆壳儿的脸上没有表情:“说错了!不是救你,是救我自己!快走吧,不要回头!”没等麦芽再开口,他把麦芽从窗口推了出去。
窗外,响起麦芽的一声低叫,接着便响起奔跑的脚步声。豆壳儿听着窗外的脚步声远了,脸上渐渐露出了一丝令人可怖的冷色。
他关上了窗,重重地插上了销子。
窗外,鬼手瞄准着豆壳儿的枪放下了。
她向着黑暗闪去。
门开了,豆壳儿走了出来,匆匆向外院走去。
鬼手在黑暗里想着什么。显然,她在猜度豆壳儿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豆壳儿从“九春院”的门童手里接过呢子斗篷,动作优美地穿着。门童道:“豆爷,您走好!”豆壳儿将斗篷的系带系妥,快步向门外走去。刚要跨出门去,他收住步,回脸问那门童:“家在哪?”
门童道:“大兴。”
“想回家么?”
门童摇摇头:“不想。”
“为什么?”
门童道:“回了家,我就不能像豆爷一样风光了。”
豆壳儿脸上露出一丝惨笑,声音有些发颤:“你……不该等到那一天的……把院门关上,风大了。”他猛地回身,走出了院门。
门童嬉着笑脸目送着豆壳儿出门,用力将大门关上了。
院门外,天色将明,街面上几无行人,只有从院里传出的唱戏声和锣鼓声仍是那么热闹。豆壳儿走到停着的马车边,从从容容地从车厢里取出一桶汽油和那把死锁,走回院门台阶。他毫不迟疑地用死锁锁住了门环。锁扣扣死的声音令人心惊。汽油桶的盖子打开了,他对着门下的缝隙倒去。汽油像蛇似的长长地爬进了院内。豆壳儿倒完了汽油,轻轻放下油桶,抬脸看了一会头顶上高挂着的“九春院”匾额,然后才从衣袋里掏出了火柴盒。
他从盒里取出了最后一根火柴。“咝”地一声,火柴划亮。
火苗在豆壳儿手里剧颤着。
豆壳儿一抬手,面前“轰”地一声腾起了一片火光。倾刻间,一条火龙冲进了院内。豆壳儿脸上仍然毫无表情,不慌不忙地回过身,走向马车。
车夫吃惊地看着院门口腾起的大火,惊声:“先生……先生……你怎么烧了……”
豆壳儿对着车夫的脸抬起了手,手里是一把雪亮了尖刀!
“快走!”豆壳儿沉声道。吓呆了车夫打起了鞭子,马车驶动起来。豆壳儿跳上车,回过脸去,朝大火腾空的“九春院”抛了最后一瞥,对着墙角边突然喊道:“灯草!我知道你在这儿!快上车!”
墙角边,灯草呆呆地站着,满脸火光。马车越驶越快。
他突然朝着马车狂奔起来,把手伸向车厢。豆壳儿从车厢里递出一只手来,大声喊:“灯草!快!快!抓住哥哥的手!”灯草用力奔着,一把将哥哥的手抓住,身子腾空,人蹿进了车厢,倒在了哥哥的怀里。
马车在满天火光中向着城外方向疾驶而去。
街角边,骑在马上的鬼手看着大火,一脸震惊。
车厢在路面上摇晃。
车窗外已经看不见火光,只有车架上挂着的羊角灯在晃动着发黄的灯光。豆壳儿端坐在车椅上,半合着眼睛:“为什么不说话?”
灯草坐在哥哥身边,目光发直:“哥,你先告诉我,为什么要烧了九春院?”
豆壳儿道:“这不该是你问的。”
灯草道:“我每天晚上都在墙角边看你,还跟你的马车到了……到了许多地方。”
“别说了,这些,哥都知道。”
“你告诉我,你真的是戏子么?”
豆壳儿沉默了一会:“是戏子,是专为自己的唱戏的戏子。”
“哥的话,我听不懂。什么叫专为自己唱戏的戏子?”
“你不是戏子,所以你不必懂。你只要知道这么一句话就行了:为自己唱戏的戏子,是世上最苦的戏子。”
灯草的眼睛红了:“哥,我知道,你心里恨着九春院。”
“不恨。”
“不,你一定恨!要不,你不会锁上院门,把院里的人全都烧死!”
“这是天火。犯了天怒的人,早晚是要遭天火的。”
灯草:“哥,你把九春院里的事,都告诉我!”
“不要再提九春院了,它已经不在这个世上。灯草,我打听过,自从爹吊死在刀子李的家里,你就在天桥要饭了。”
“也不要再提要饭的事,我也不想学戏的事了,都已经过去了。从今以后,我和哥不会再分开,回老家好好种地过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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