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之后,刘裕便当即离去。无忌追上了他,问他说我应当如何自处。刘裕紧抿着嘴唇,仰望青天,缓缓开口:
“我看镇北大人已经不免于难,卿就随我一同回京口好了。如果桓玄能安守臣节,我当与卿一同臣事于他;倘若不然,必定与卿一同打倒他!”
那一天的场面,无忌深深铭刻在心。因此,他才会在此刻对刘裕提起往事。
“卿说的是那件事……”
刘裕意味深长地看了无忌一眼。
“我可以猜出卿的来意了。”
“那么,寄奴意下如何呢?”
无忌翻身下榻,凑近了对方,声音激动了起来。
“各地义士,都在翘首以待。只要寄奴从山阴举兵,飞檄四方,必定群起响应。大事可成!”
“不行!”
刘裕斩钉截铁地说,令无忌的心不禁顿时凉了半截。
“寄奴!”
他大声悲呼,“是不是因为桓玄重用了卿,卿就心甘情愿作他的走狗了!”
刘裕没有反驳,板着脸走回榻上,双臂在胸前打了个结。
“寄奴若是不肯出马拯救苍生,我也只好在此地自尽了!”
无忌从怀里掏出准备好的短刀,指向自己的咽喉。
如果劝说不成,便以一身当之。这是他对同伴许下的诺言。正在这时——
“且慢!”
刘裕从榻上跳了起来,一把打落了短刀,冷冷地说:
“卿以为一死就能救国吗?真是全无头脑的莽夫!”
他的双眸中仿佛燃烧起了熊熊大火。
“像你们这样冒冒失失就想倒桓,只不过是挺身给他人鱼肉罢了!”
“士可杀不可辱!我与桓玄不共戴天,就算明知必败也要舍身取义!”
“舍身取义?真是悲壮啊!”
刘裕的嘴唇边掠过嘲讽的冷笑。
“你死了,桓玄的宝座仍稳如泰山。取得了什么义!”
“……”
无忌嘴唇蠕动了几下,想反驳,却不知说什么好,许久之后,气鼓鼓地走到门前,背向刘裕蹲了下来。
“要打倒桓玄,必须定下周密的计划,选择合适的时机,再加上好运气的护佑,才有希望成功。”
刘裕走到无忌身边,凝视着院子里的树荫。
“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无忌抬头注视对方,默默聆听。
“先说天时,”刘裕说,“现在桓玄虽然已有不臣之心,但还没有做出篡逆的举动。等到他篡夺天下之后,再顺应天意人心讨伐他。这才是最佳的天时。”
“地利——山阴离建康都近千里之遥,等我率军赶到京师,桓玄已经有充足的时间组织强大军队迎击。我军远行疲弊,正如羊入虎口,以卵击石。最佳的地利,是在倒桓义士数量最多的京口,离京邑不到两百里,急行军一日一夜可到,足以出其不意,惊破贼胆!”
“最后,还有人和。现在不但倒桓义士们不了解我的心迹,我也不清楚诸位的意图和打算。如果各地义士都像卿刚才一样鲁莽,那么还是尽早散伙得了!等我回到京口,与诸位同仁互相交流沟通,酝酿成熟之后,才谈得上人和。目前兵法三要诀一条都不具备,早早举事,徒死无益!”
“啊!”
无忌感到脊梁上汗水不断的涌出。他本以为只有自己一伙人在谋划倒桓,想不到刘裕居然早已经定下了周密的方案。和对方的慎密部署相比,京口诸义士的想法真是幼稚可笑到了极点。
——果然,只有他才是最合适的领导者。
无忌心悦诚服。
门外开始起风,树叶发出一阵阵“哗哗”的轻响,就像波浪般起伏不休。
第三回 寄奴家事
十几天后,刘裕麾下诸军陆续回归,此役取得空前大捷,卢循率残部浮海而走,东土诸郡悉数平定。
不久,从京师传来桓玄受封楚王、相国、加九锡的消息,距离禅让称帝,只剩下最后一步了。
在草木渐渐开始凋落的初秋,刘裕回到了京口城中。
他是个毫无门阀背景的寒人,自小父母双亡,在继母萧氏抚养下长大。因家境窘困而从军。在多年的沙场生涯中以无人可望其项背的一次次战功而不断升迁,如今已经成为了东晋人望最高的名将。在事事都讲究出身门第的当代,真可称得上是独一无二的奇迹人物了!
向现任的北府兵统帅、徐兖二州刺史桓修交割部队和战利品之后,他让几名亲兵拿上行李,慢悠悠地向自己家走去。
这一带,是刘裕从出生开始就居住的街巷。很多地方,都留下了他童年、少年、青年的足迹。某栋墙,他小时候经常跳过去用竹竿打果子吃;某条小河,又是他和儿时伙伴嬉戏游泳的旧所;还有和小混混们掷樗蒲赌钱的树荫;被人绑起来鞭打的马桩……走在这条路上,就好像走在回忆的长河之中,时常有些微的悲喜沁入心田。
当然,更熟悉的,是生活在这附近的人们。从前大家都说他是不务正业的浪荡子,现在却成了天下闻名的大将军。有些人不好意思再和他打招呼,他就主动向对方吆喝两声,然后发出阵阵笑声。一路上欢声笑语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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