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老板,你先赊我一口棺材,日后一定送钱来。”赌徒说。
“不行,不行!”耿老板不肯赊账,他轻视赌徒,说,“如今木材比人贵呀,亮子里天天都死人,都来赊,恐怕我这棺材铺就关门喽!”
徐大肚子在瞧放在木墩上那把斧子,耿老板心里发毛,口气缓和些道:“道理说你赊口棺材,急着埋死人。”
“你以为什么?”徐大肚子抢白道,“我抬着它到牌桌上当筹码?操!”
“照规矩,你留点儿什么做抵押吧!”耿老板说。
“我除了这条裤子,”徐大肚子拍拍大腿说,“身无长物,实话对你说,我这里连裤衩都没穿。”
“太为难我喽。”
徐大肚子突然绰起木墩上的斧子,咔!断下一个手指,嘭!扔到耿老板面前:“用它行吧?”
耿老板惊骇不已,脊背顿时发凉,连连道:“行,行,你是爷。我立马安排伙计套车,徐爷,送哪儿?”
“跟我走。”徐大肚子攥着流血的手道,“街南沙坨子!”
夜色笼罩亮子里,街灯光中可见马车拉着副白茬儿棺材,朝前走,徐大肚子坐在棺材上。
“怎么?不漆一下?”赶车的人问。
第七章摇身从戎(10)
“上吊……横死的,”徐大肚子说。
“喔!原来是这样。”
“我这就拉走。”
“哎哎,给你拉走。”耿老板扫一眼赌徒的手,心突突地跳,他马上给安排。
拉白茬儿空棺材的马车在夜幕里行走,吊死鬼属于横死,不论老少棺材不能上色。
5
“四爷,我们今晚住这儿啦。”谢时仿带徐德龙来酒馆门前,悦宾酒楼打烊关门了,他敲门喊叫:“学深兄!学深兄!”
门开开一条缝儿,跑堂模样的男人探出头道:“没看见幌儿都摘了吗?”
“我们不是来下馆子的,请通报掌柜的一声,说獾子洞姓谢的找他。”谢时仿说。
“请等着。”跑堂转身回去。
“他跟老太爷念私塾,我认识他的!学深算盘很好,他能两个手同时打算盘……”谢时仿正说着,门里传出悦宾酒楼掌柜梁学深的声音:
“一听夸我呀,没别人,时仿!”
“我和四爷找个宿儿。”谢时仿道明来意,问:“有地方吗?”
“没别人住的地方得有你住的。”梁学深开门让谢时仿、徐德龙进屋,说,“后院好几铺大炕,你打把势睡都够用。”
梁学深引路在前,左拐右拐,拐进一个宽敞大院,亮灯的一间屋门前,有两个人警惕地走动,窗帘遮挡严严实实,只透出几缕细微灯光,显得有几分神秘。他指着一间屋子,对谢时仿说:“你们睡这儿。等一下,我先进屋点灯。”
这里应该是悦宾酒楼的客房了,一铺通天大炕,柱子上贴着提醒旅客的立条:“自照衣帽”、“莫谈国政”。
“我收拾几个菜,咱们喝点儿酒。”梁学深热情道。
“甭忙活啦,喝过了,沟满壕平,没地方倒了。”谢时仿阻拦道,“我来介绍,四爷是徐当家的四弟。”
梁学深端相徐德龙,说:“一搭眼,我就认出来了,眼睛像徐先生……不喝酒,那就喝茶,嗑瓜子儿,当营生嘛。”
“对面亮灯的屋子是?”谢时仿闲嘠搭牙(闲说话),问。
“哦,玩呢。”梁学深说,“当真人不说假话,酒楼的生意不怎么样,搂草打兔子一捎带。”
“你啥时开的呼芦窑子(赌场)?”谢时仿用了句胡子的黑话,无意说的,多少有调侃的意思。
“才个把月。”梁学深说,“没事你们可以去卖呆儿,日本的角山荣队长,和四平街来的泉眼烧锅老板大布衫子,他们已睹了两天一夜了。”
徐德龙蔫了几天有些发锈(视物模糊)的眼睛亮起来,他望着管家,表示出极浓的兴趣。
“那就瞧一鼻子去。”谢时仿说。
赌场正在押宝,几盏马灯很明亮地照着。角山荣身旁一位穿和服的日本女人,很多人不知她的名字叫山口惠子。
宝倌摇动密封的宝盒子,微笑道:“押啦,押啦!”
“杠!”大布衫子道。
“川!”角山荣说。
徐德龙第一次进赌场,准确说第一次看人赌钱。押宝的术语川啊杠的不知道是啥意思。
“一、三点为川,二、四点为杠。”谢时仿对身边四爷解释说,“瞧吧,谁输谁赢。”
宝倌开宝,宝所指的方向:杠。
角山荣输掉桌子上所有的钱,大布衫子得意地撩下灰色布衫子,盖向翘起的二郎腿,挑衅的目光看着角山荣,那时日本人的翅膀尚未硬,还有人敢对他使用这种态度,设想一下,几年后,谁敢对日本人不恭敬,特别是角山荣,亮子里手握生杀予夺大权的人。不过,现在还不是,赌桌上认赌服输,规矩是赌徒平等。
形容输者谓红眼,或输蒙登(糊涂),守备队长没红眼,也没蒙登,头脑清醒着呢!只是双手微微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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