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歇着吧二嫂,你也忙乎一天啦。”臧雅芬说,“孩子还没有名字,我和大嫂说了,让大哥给起个名,明个儿你去催催他起好了没有。”
“大哥家两个小蛋子,就你这股人儿连添两个闺女。大哥听说你生个丫头,心里老高兴啦,保准翻书查典给我大侄女起个中听的名字。”
二嫂撂下幔帐,服侍臧雅芬睡下。她捻低油灯芯,在蔓子炕蔓子炕:东北民居连接两铺大炕的靠山墙小炕。上躺下来,血腥味仍雾似般包裹着她。睡不着觉,也不想睡。一侧身,一串桃核护身符垂下,她攥在手里,凝望着它。
二嫂想起一首童谣:
高楼高,
高楼底下种茼蒿,
茼蒿底下有个娇娇女。
一岁娇,
二岁娇,
三岁学骑马,
四岁动剪刀,
五岁来人请,
六岁到人家。
童谣组成了二嫂的生活轨迹——二嫂八岁夹着包袱进徐家大院,十岁跟着徐郑氏学针线活儿,十五岁送去外地读书的徐德中到村头,他摘下自己的那串桃核护身符,塞进二嫂的手中。
“二嫂!”臧雅芬召唤她。
二嫂移开贴在脸颊上的桃核护身符,走过来掀起幔帐问:“雅芬你想干什么?”
“我想喝口水!”
二嫂为她冲了碗红糖水。
“你还睡吗?”
“你呢?”二嫂反问作答。
“我想和你唠唠嗑。”
二嫂坐在臧雅芬的身边,两个女人唠扯起来……
黎明前的原野土路上,佟大板子摇晃大鞭子赶车,大车铃铛丁当作响。随来押车的人怀抱杆沙枪,警惕望着黑黢黢的四周。
“徐家这个闺女命硬,坐骨生牙。”曹氏说。
“咋说呢?”佟大板子不懂。
“经我手捡的(接生)孩子不计其数,像这样生下就有两颗牙的,还真是少见。”曹氏说。夜幕里有动静,声音迎面传来。
“像马蹄声音。”押车的人警惕起来。
“是马蹄,十几匹马。”佟大板子辨别出来。
“妈呀!”曹氏因害怕蜷缩车笸箩里。
“前不巴村后不着店的,可别碰上胡子。”押车人端起枪,说。
“也不知咋地啦,老遇胡子。”曹氏跟上一句。
第一章匪临家门(9)
“遇到胡子见机行事,”佟大板子叮嘱押车人道,“不要轻易开枪,尽量周旋。”
“佟大板子,他们来了。”押车人听力视力要比同车人好些。
“是不是胡子啊?”曹氏顿然紧张起来说,走黑路鬼不怕狼不怕,就怕胡子,她的家人给胡子绑过票。
很快,谭村长带警察迎面过来。
“佟大板子,抢徐家的胡子……”谭村长抢先开口问。
“撤啦。”佟大板子说,“胡子连根毛都没剩下。”
“都撤啦?”谭村长奇怪道,“陶署长,我们晚到一步,胡子撤啦。”
“这儿离你们村多远?”陶奎元用马鞭子指指脚下问,他不想半路回去。
“五里多地(路)。”谭村长作答。
眼瞅着天快亮了,五里多地就到獾子洞。陶奎元说,“走,拜访徐当家的去。”
“对对,我一定让徐当家的好好款待诸位。”谭村长顺情说好话。
陶奎元没立即走,骑马绕大马车一圈,眼盯着车笸箩里的老牛婆曹氏。问佟大板子:“深更半夜的去哪儿呀?车上是什么人?”
“你真是贵人好忘事,”曹氏与讲话人不外,“陶署长,你儿子双喜可是我亲手给捡(接生)的。”
“哦,是你!”陶奎元想起来了,老牛婆曹氏他不陌生。
“还有一份要生的等着我,天亮得赶到镇上。”曹氏说。
“走吧!别耽误事。”陶奎元说。
叭!佟大板子一甩大鞭,马车远去。
6
警察马队来到徐家大院大门前,天刚麻麻亮。谭村长叫门:“德富当家的,我是万仁,谭万仁!”
“你是谁?”谢时仿到大门前问,这个院子里的人惊魂未定,需要盘问清楚才给开门。
“谢管家是我,怎么连我的语声都听不出来了。”谭村长在门外说,“陶署长带弟兄们来啦!”
“叫胡子给折腾的,轻易不敢开门。”谢时仿打开门,拱手客套道,“各位辛苦,有失远迎。”
警察马队耀武扬威地进院,然后纷纷跳下马,徐家人牵走马。
“谢管家,听你们这边枪响,我马不停蹄地赶到镇上。这不是,陶署长带人连夜赶来了。”谭村长自表他的功劳,人情总是要表的。
陶奎元拎着马鞭子在院里转悠,查看着,见门旁挂一条黄布。他问谢时仿道:“有人猫月子?谁呀?”
“三爷……”谢时仿让客,说,“陶署长请到上屋坐。”
后院徐家正房堂屋坐满警察,下人忙着端茶倒水,装烟点火地侍候。正座位上,陶奎元与徐德富分坐四仙桌子的两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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