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命》E卷(3)
眼看过了秋,
穷人百姓犯了愁,
为何种地不打粮?
日本鬼子把税收。
他们把咱当牛马,
拿着户口把兵抽。
一时不动棍棒揍,
打得浑身血水流。
我劝绺子弟兄们,
别给俺们火浇油……
折腾许久,月光疲惫地爬出去,小土屋寂然。夜半,火神爷被啜泣声惊醒,他安慰她说:“我不是说了吗,砸开响窑就回来。”
“别走……”她微弱声息中蕴含着绝望和惆怅。
“走!”他口气十分坚决,中断胡子生涯怎么行呢?
小屋重又寂然。
噗,热乎乎的东西喷过来。他霍地跳下炕去点灯,昏暗的煤油灯光,把一切也都照明了。她的裸体被血染红,一把裁衣服的剪子扎进胸膛……
“这为啥呀?”火神爷抱住两眼紧闭,气息微微的她,泪水簌簌落下。
“别……别当……胡……子!”唐寡妇断续说出最后这句话,便死在胡子炮头火神爷的怀里。
窗外,一声吐出块石头一样的沉重叹息!
故事13:老冬
冒烟雪死皮赖脸地飘了三天三夜,捂得沙坨沟壑里的乔家窑严严实实。全村二十几户人家几乎都姓乔,仅三、四户外姓又是乔姓的嫡堂。家族归家族,血统归血统,乔佃户照旧给乔地主、乔富农扛活、放牛,到底财大气粗的乔姓统治着乔家窑。
胡子大柜万胜素与乔地主乔老爷交往甚密,青纱帐一倒裸露出荒原,也暴露了胡子,总得找个安全的地方猫一冬。于是万胜便带三十多个胡子来乔家趴风。当然也不是葫芦里养蛤蟆——闷吃闷喝,寻找时机去打白皮子(冬天抢劫)。
乔老爷房子很多,老辈人跑马占地时建造了这个磨砖对缝、廊庑相接的四合院,参天的榆树倾斜着,很像驼背苍老的人。闲置的三进套后院腾给胡子。死气沉沉的院落气氛骤变,里里外外走动着挎刀别枪凶神恶煞放卡(站岗)的胡子。
大雪荒天,出不了院遛不成马,龟缩高墙深院,困兽的日子无聊而漫长难熬。严明的绺规限制他们活动范围和内容,无奈就自寻其乐。看纸牌、走五道、掷骰子、打飞钱,也有的凑在一起听关东流传的荤故事。绺子大柜万胜和水香、炮台、翻垛先生聚在一起划拳行令,万胜唱酒令:
当朝一品卿,
两眼大花翎,
三星高照四季到五更。
六合六同春,
七巧八马九眼盗花翎,
十全福禄增。
打开窗户扇,明月照当空。
“出拳!”大柜唱完了,划拳开始,因输喝酒最惨的是翻垛先生,拳常猜错,脸和他酒糟鼻子一样红了。他说:“换拳令。”
“换啥?”
“江湖刀棍令。”翻垛先生说。
人在江湖上啊,
谁能不挨刀啊,
我一刀砍死你呀……
划拳行令闹哄到后半夜,微醉的大柜万胜说,“今年冬天瞅准个富户,狠狠收拾它一家伙,余下的工夫就呆在这儿,班火三子,耍耍清钱(赌博),弟兄们都筛筛(轻松一下),只一样,不准压裂子(奸女人)。”
“大哥放心。”水香说,“我掰饽饽数馅儿地对弟兄讲了,乔老爷是咱们的蛐蛐(亲戚),全村人都沾亲挂拐的,扯耳腮动,谁打女人主意,就插了(杀)他。”
“严点没不是,”大柜万胜心仍旧不托底,弟兄们长年累月钻林子卧草甸子,上哪去见女人呢?乔家上上下下老少几十口人,姨太太小姐女佣活鲜地出现,晃来晃去的晃得人心旗摇动。万一哪个憋不住,摁倒女人……他说,“看紧点,别错眼珠,熬过冬天,开春回到甸子,就没这些操心的事啦。”
遵照大柜的命令,负责此项差使的水香在乔家大院门楼加了双岗,沙哑的声音从一个屋子飘到另一个屋子,反复强调的内容是:夜间任何人都不准出院到村子里去,白天不准接触乔家任何女人。如果衣服、鞋子破了坏了交上来,统一送到乔老爷手里,由他安排女人缝补。
《玩命》E卷(4)
夜里,水香起来查岗查哨查铺,见东厢房点着灯,径直推门进去。几个胡子围在一起,有滋有味地听一个胡子唱《寡妇五更》:
一更里的寡妇难进房屋哇,
进了那个房屋啊自己觉着孤啊。
灯儿也不亮啊,
婴儿也是哭哇……
“啥调儿?”水香厉声骂道,“冰天子(姓韩),闭住你的臭嘴!在胡吣,我叫你吃面条(鞭抽)。”
胡子冰天子青眼换成了白眼,没敢再唱,骄矜地掏出一只硕大的铜骰子,在炕席上掷几下,而后在手里又掂了掂揣进衣兜里,那高傲的下巴悍然地一扬。
“臭美!”水香心里骂道,他看出冰天子在向他示威。
全绺子都知道那枚铜骰子的来历,它是大柜万胜的心爱之物,后来给了冰天子。拿着亲哥哥给的铜骰子,他感到胆子壮了,在绺子里的地位提高了,如同握柄尚方宝剑,众胡子见那枚骰子就如见了大柜,顿生敬畏和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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